城主府内的军事会议散去,空气中仍残留着凝重与紧迫。杨业霆、杨震山父子需与张霍潮等人详细推演蛮族与异族可能的下一步行动,并协助孤语道人准备子时那场至关重要的“梦魇搜魂”。赵继祖则忙着去督促城防,检查那些新造出来的“炸弹”储备。
一时间,刚刚团聚的男人们又投入到了无尽的军务之中。
柳梦嫣正欲跟随前去,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她回头,对上蔡如月那双带着期盼、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睛。
“梦嫣……一路奔波,又经历恶战,定是乏了。军务之事,有父亲和震山他们操心,你……可否陪娘说说话?”蔡如月的语气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那声自然而然的“娘”,更是透着一股想要拉近距离的急切。
柳梦嫣微微一怔,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婆婆,那双与自己母亲年纪相仿、却盛满了截然不同情感的眸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展颜一笑,敛去了周身那若有若无的清冷仙气,变得温婉而顺从:“好的,娘。儿媳也正想好好陪您说说话。”
蔡如月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拉着柳梦嫣的手,将她引向府邸后方自己居住的院落。那姿态,不像是婆婆领着儿媳,倒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生怕旁人抢了去。
房间布置得简洁而温馨,与燕州整体的粗犷风格不同,这里多了几分属于女性的细致。燃着的安神香散发出淡淡的馨香,驱散着外界残留的血腥与硝烟气。
两人在铺着兽皮的软榻上坐下,气氛不免带着几分初次见面的生疏与尴尬。蔡如月看着眼前姿容绝俗、气质超凡的儿媳,只觉得对方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子,与自己这边城武将之家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心中欢喜之余,那份因儿子“高攀”而产生的微妙局促感,以及二十年未见导致的陌生感,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不停地给柳梦嫣斟上热茶,递上点心,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柳梦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她并未催促,只是安静地坐着,嘴角含着浅淡而温和的笑意,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蔡如月。
最终还是蔡如月按捺不住心中那如同野草般疯长的、对儿子的思念与关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轻声问道:“梦嫣……宇儿他……他在樊城,一切都好吗?他……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杨业霆之前当然是和他们夫妇俩说过杨逍宇的各种情况和经历,但蔡如月对于自己错过的这二十年,心中那份遗憾实在是太过浓烈了。
所以,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去获得儿子的任何信息。而且,这还是这么优秀的儿媳眼中的儿子。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衣角,眼神炙热地望着柳梦嫣,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二十载分离的煎熬,未能参与儿子成长的遗憾,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从旁人口中拼凑出儿子如今形象的渴望。
柳梦嫣的心被这眼神狠狠撞了一下。她前世在柳家,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毫无保留的母爱。她的生母,在柳家那个大染缸里,早已变得懦弱而冷漠,眼中只有利益与自保。即便两世为人,她早已对柳家释怀,但心底深处,对于“母亲”这个角色,终究是存着一份难以弥补的遗憾。
而此刻,蔡如月这笨拙却真挚的关怀,这炙热而纯粹的母爱,如同暖流,悄然浸润着她心中那块干涸的角落。
她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蔡如月的距离,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开始细细讲述起来:
“娘,您放心,夫君他在樊城一切都好。他如今……”柳梦嫣略微停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长得很好,继承了公公的挺拔和您的眉眼,很俊朗。性子嘛,表面看着随和,实则内里自有丘壑,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份执拗,想来是随了公公的。”
她娓娓道来,从杨逍宇如何“恢复清醒”,到他在樊城如何“折腾”出那些新奇的事物——水泥、起重机、自行车,甚至那威力惊人的“真理”大炮。她描述着他如何与爷爷杨业霆互动,如何管理樊城,如何在被动完成“系统任务”的同时,又心怀天下,想要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柳梦嫣的口才极好,叙述生动。她不仅说杨逍宇的“丰功伟绩”,也说他的小毛病和小趣事,比如偶尔被系统惩罚后的狼狈,比如面对她时的“怂”与深情,比如和双儿、司明月等人相处时的种种。
她没有刻意美化,也没有丝毫贬低,只是将一个鲜活、立体、有血有肉的杨逍宇,一点点地展现在蔡如月面前。
蔡如月听得如痴如醉,时而因儿子的“胡闹”而掩口轻笑,时而因他的志向而目光晶亮,时而又因他经历的凶险而紧张地攥紧拳头,听到有趣处,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泛起幸福的泪花。她不停地问着细节,关于儿子的饮食起居,关于他的喜好厌恶,关于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这个过程中,婆媳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在温情脉脉的讲述与倾听中,悄然融化。蔡如月不再拘谨,她拉着柳梦嫣的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而柳梦嫣也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着这份迟来的、属于“家”的温馨与安宁。
她看着蔡如月眼中那毫无保留的关爱与欣慰,心中那份关于“父母”的遗憾,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这辈子,嫁入杨家,不仅有视她如珍宝的夫君,有疼爱她的爷爷,如今,更有了将她当作亲生女儿般关怀的公公婆婆。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两女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温情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蔡如月无意间瞥见窗外天色已然完全暗沉,繁星点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露出懊恼和心疼之色:“哎呀!瞧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都这个时辰了!梦嫣你长途跋涉,刚从那般凶险之地出来,又经历了一场恶战,定然疲惫不堪!都是我不好,光顾着自己高兴,耽误你休息了!”
她连忙起身,就要安排柳梦嫣去就寝,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柳梦嫣心中暖流淌过,刚想开口表示自己修为大进,并无大碍,反而很享受与婆婆的这番交谈。
然而,就在她嘴唇微张的刹那——
嗡!
她的神魂识海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
紧接着,一段清晰而冰冷的文字,如同直接烙印般,突兀地浮现在她的意识之中,与周围温馨的氛围格格不入。
柳梦嫣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她脸上的温和笑意微微一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
她迅速收敛心神,顺着蔡如月的话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柔声道:“娘,您别自责,能和您说话,儿媳很开心。不过……经您这么一说,我倒确实觉得有些精神不济,需要打坐调息一番,也好在子时时分,助孤语道长行事。”
蔡如月不疑有他,连忙点头:“对对对,正事要紧!快,娘带你去客房,早已为你收拾好了!”
很快,柳梦嫣被安置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中。蔡如月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当房间里只剩下柳梦嫣一人时,她脸上那丝伪装出的疲惫瞬间消失无踪。她快步走到榻边,盘膝坐下,双眸紧闭,整个人的意识瞬间沉入了识海深处。
她的“目光”投向那段依旧悬浮在意识中的冰冷文字,心念微动:
“建立连接”
随着她的意念确认,一段跨越了千山万水、超越了常理的神念链接,被悄然建立。
这是她和司明月之间的交流方式!
而她与司明月之间,能够实现如此超远距离、近乎实时交流的秘密,并非依靠任何已知的玄妙功法或传讯玉符。
其根源,赫然在于——司明月,同样绑定了那个本属于柳梦嫣的“系统”!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诡异而强大的“系统”,在某种未知的机制下,也绑定了司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