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蹲在F-7区的培育槽边，手指摸了摸那根渗出淡金色液体的根须。温度正常，能量也稳定，没有污染。他松了一口气，马上联系林语者小组，让她们带木系精华溶液过来。
米娅站在旁边没动，眼睛一直看着那棵幼苗。她的尾巴垂着，耳朵轻轻抖了一下，好像在听什么。段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三个林语者很快赶到，蹲下检查土壤和根系。她们用小刷子清理裂缝，涂上修复液，再把营养剂慢慢注入根部周围。段逸调整了灵田的能量阵列，加了一道温和的生长波。
二十分钟后，根须不再渗液，表面开始长出新的保护层。幼苗的光纹变得稳定，一明一暗，像在呼吸。
“只是缺养。”一个林语者说，“土里的元素不均匀，影响吸收。”
段逸点头。不是系统问题，也不是有人破坏。虚惊一场。
他站起来，发现米娅还没走。她慢慢蹲下，手贴在培育槽外壁的玻璃上。那枚果实的光纹忽然变柔和了，颜色也更暖。
段逸没有打扰她。他知道她能感觉到一些他看不到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段逸去生产区巡查。工兵组正在搬矿石，一辆推车卡在拐角。一个工兵停下，主动上前帮忙推车。车轮动了后，他又顺手捡起地上的铁镐，靠在墙边。
段逸皱眉。这个动作不在流程里。
他打开视野共享，回看昨晚的记录。画面中，米娅坐在休息区边上，手里拿着湿布。一个工兵路过时肩上有泥，她伸手轻轻擦掉。那人愣了一下，但没躲。她又把倒在地上的铲子扶起来，放好。
现在这个工兵的行为，是在学她。
段逸继续往前走。大地力士在修围墙，其中一个突然停下，笨拙地弯腰，把一根歪倒的支撑杆扶正。动作很僵硬，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又调出监控。前一天傍晚，米娅经过这里时，顺手拨正了那根杆子。当时那个力士正扛着石头走过，看了她一眼。
段逸关掉画面，在通道口站了一会儿。
这些行为没人下令，也不是任务要求。可它们发生了，还不止一次。
他回到控制室，调出过去十二小时的所有公共区域影像。从晚上七点到早上六点，只要米娅出现在某个地方，接下来两小时内，那里的子体就会做一些“整理”“帮忙”“调整”的小事。
有一次，一个林语者把背篓扔在地上就去喝水。五分钟后，一个路过的工兵停下，弯腰把背篓扶好，还拍了拍灰。
段逸查看数据日志。过去三天，生产区工具损耗少了18%，协作失误少了27%。训练场上的冲突没有了。连最不爱说话的幽影斥候，巡逻时也开始互相提醒位置。
他正看着，凯瑟琳走了进来。
“今天训练，幽影组配合得很好。”她说，“以前他们抢路线，现在会等队友到位才行动。”
段逸抬头：“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凯瑟琳想了想，“但米娅昨天坐在训练场边上织草绳，他们经过时都慢了下来。”
艾莉安娜是中午来的。她带来一束宁神花，放在窗台上。
“她的存在让人安心。”她说，“不只是子体，我也觉得心里平静。”
段逸没说话。他想起那天夜里，米娅在素描本背面写的两个字——“回家”。
他明白了。她不是想离开，而是想留下。她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人了。
当天下午，他叫来布伦希尔德和艾莉安娜，在指挥室开会。
“我想给米娅换个住处。”他说。
布伦希尔德抬头：“现在的地方太小，离灵田也远。”
“我打算把东边废弃的温室改一下。”段逸说，“靠近培育区，阳光也好。”
艾莉安娜点头：“她喜欢植物。可以种些宁神花，还有她画过的藤蔓。”
“材料不能占配额。”段逸说，“用回收的金属架和旧玻璃就行。内部加温控和滴灌，简单一点。”
“我今晚就能画出图纸。”布伦希尔德说。
三天后，阳光房建好了。外墙是浅灰色，门框刷成绿色。屋顶开了几扇天窗，阳光能照进来。
段逸带米娅过去的时候是早上。他推开门，让她先进。
她站在门口没动，耳朵慢慢竖起。阳光照在脸上，很暖。她低头看了看地面，铺着软木垫。墙边有几个种植箱，里面种着宁神花和枯叶藤。
她慢慢走进去，走到窗前。尾巴不知不觉抬了起来，轻轻晃着。
段逸跟在后面，把一个小木桌放在角落。桌上有个陶罐，插着一束蓝星草——那是她上次在药田多看了两眼的花。
米娅转过身，看着他。
她没说话，也没写字。但她走到桌边，把手放在陶罐上，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段逸笑了。
他走出阳光房，站在走廊上。透过玻璃，能看到她已经开始忙了。她蹲在种植箱前，手指拨开泥土看根部。然后从口袋拿出小本子，撕下一页纸，折成三角形，插在某株花苗旁边。
这是她自己想的办法。绿色纸片表示健康，黄色表示需要关注。
段逸靠在墙上看了会儿。
他想起刚来的时候，这片领地只有命令和执行。每个人做完任务就走，没有多余动作，也不主动帮忙。那时他觉得，效率最重要。
现在不一样了。
工兵收工后会帮林语者抬肥料。大地力士路过休息区，会等受伤的子体走过去。幽影斥候换岗时，会把剩下的干粮留给下一班。
没人下令。
但他们都知道该做什么。
因为米娅在这里。
因为她每天都会出现，安静做事，认真照顾每一片叶子，对每个子体都很温柔。
段逸转身要走，听见身后开门声。
米娅走出来，手里拿着小本子。她走到他面前，翻开一页。
上面画着阳光房，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段逸。两人中间有一条线，像牵着手。
她指了指画，又指了指他，眼睛亮亮的。
段逸看着那幅画，喉咙有点发紧。
他接过炭笔，在她画的两人脚下，添了几株小草。
米娅低头看，然后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门里带。
段逸跟着她走进去。
她让他站在窗边，从种植箱挖出一团带根的宁神花，放进空盆，塞进他手里。
接着她拿起水壶，往盆里浇了点水。
阳光照在泥土上，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