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阳光有些毒辣,烤得柏油路面泛着油光。
林风坐在车里,空调开得虽然足,但心里的燥热却一点没减。小马捧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头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响,像是在弹一首这就快要断气的曲子。
“组长,这女的不简单。”
小马停下手,把屏幕转过来,指着上面一串密密麻麻的关系图谱:“这个魏红,简直就是个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你看这儿——这是她当招待所所长那时候的社交圈,全是副处级以上的实权领导。”
“再看这儿”小马又点开一张照片,“这是红袖公司剪彩那天的合影。站在c位的虽然是市领导,但你看魏红站的位置,紧挨着当时的常务副市长,而且这手……”
小马放大图片。
照片里,魏红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手里拿着剪刀,脸上挂着那种职业且妩媚的笑。关键是她的胳膊,若有若无地挽着那位副市长,那是一种充满了私密感和掌控欲的姿态。
“这女人,把官场当后宫玩呢。”老钱在旁边啧啧两声,“这种女人最难对付。软的不吃,硬的怕是扎手。”
林风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
魏红长得并不算那种一眼惊艳的大美女,但很有味道。眼角眉梢带着股子精明,嘴角微微上翘,透着那种长期发号施令的自信。哪怕是在这种官方照片里,依然能看出一股子泼辣劲儿。
“小马,查查她的发家史。”林风点了根烟,“一个搞接待的,就算有领导撑腰,那是人脉。但这搞环保,特别是这种重污染治理,那是技术活儿。她凭什么?”
“就在这儿。”小马调出一份工商变更记录,“红袖公司成立第一年,就是个空壳子。甚至连个像样的技术员都没有。然后第二年,突然就拿到了化工园区一级治理资质。紧接着,山鬼化能那个几十亿的项目,就把所有的环保外包合同给了她。”
“全看资质?”
“对,但这资质来得蹊跷。”小马指着审批栏,“审批人是当时的云州市环保局局长,叫刘长河。但有意思的是,这个刘局长在批完这个资质后的一个月,就因为身体原因提前内退了,全家移民加拿大。”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交易吗?”老钱冷笑,“最后捞一把,帮人把路铺平,然后拍屁股走人。”
林风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让那种辛辣的滋味在肺里转了一圈。
这就是魏红的高明之处。
她不做一锤子买卖。她是用这种方式,不仅把自己洗白成了正经商人,更把整个云州的环保命脉握在了手里。以后谁要是想动她,那就是动整个化工园区的安全,甚至是动整个云州的Gdp。
这不仅仅是“手套”,这是把自己变成了“地雷”。
“不过……”小马话锋一转,语气里透着一丝狐疑,“这魏红虽然名下豪车好几辆,别墅也好几套,但她个人的生活轨迹特别……怎么说呢,特别正派。”
“正派?”老钱怀疑自己听错了。
“真的。”小马调出几张街拍图,“虽然穿得是大牌,但她很少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夜场,也没什么固定的情人。除了公司,她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这儿。”
小马指着地图上一个偏僻的坐标。
【红袖山庄】。
位于云州城郊的青云山脚下,地图上标注的是“私人会所,不对外开放”。但奇怪的是,这个地方在卫星云图上看着占地巨大,里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
“这地方有鬼。”林风断言,“一个所谓的正经商人,在荒郊野外搞这么大一个私家园林,不是为了藏人,就是为了藏钱。”
正说着,林风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林风点开一看,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很昏暗,像是在某个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旁边,魏红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背对着镜头,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但林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形。
那是他上辈子至死都不会忘记的仇人——张敬业的秘书,陈兵。
彩信下面只有一句话:【今晚,红袖山庄,有局。】
那是个一次性号码,发完这条信息就变成了空号。
“这是谁发的?”老钱探过头来,满脸警惕,“会不会是陷阱?”
“不好说。”林风盯着那张照片,“但在云州这地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们递刀子的,除了这圈子里的内斗,我想不出别人。”
魏红虽然八面玲珑,但在利益场上,哪有永远的朋友?她吃独食吃得太多,自然有人眼红;或者是她最近太嚣张,连之前的盟友都看不下去了。
“这局,有点意思。”林风收起手机,“这是在暗示我们,今晚去抓现行?”
“这也太直白了吧?”小马有些担心,“红袖山庄那种地方,肯定是魏红的大本营。咱们手里没枪没炮的,就这么闯进去?”
“谁说我们要硬闯?”林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们是纪委,又不是土匪。这世上有一种手段,叫投石问路。”
……
下午三点。
林风让老钱去租了一辆送快递的三轮车,弄了两套红黄相间的工作服。
没办法,红袖山庄的安保级别太高,要是开着那辆帕萨特在门口晃悠,不用十分钟就会被保安请去喝茶。
“组长,我这把老骨头还要演这出?”老钱扯了扯身上那件有些紧绷的快递服,一脸不情愿。
“这叫深入群众。”林风把一顶鸭舌帽扣在老钱头上,“你那张脸太正气,不遮着点容易露馅。”
两人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三轮,晃晃悠悠地开到了青云山脚下。
这红袖山庄果然气派。
光是大门口那两尊两米多高的汉白玉狮子,就得好几十万。大门是那种复古的厚重铜门,紧紧闭着,门口并没有一般小区的岗亭,而是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的彪形大汉。
这哪里是会所,分明就是个私人碉堡。
“快递!”老钱把三轮车停在离大门十米远的地方,故意用方言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魏总的加急件!还是冷鲜的!”
这借口是林风现编的。魏红爱吃这口,从南方空运海鲜那是常事。
果然,门口那两个大汉并没有直接轰人,而是有些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按着耳麦说了几句,然后朝他们走了过来。
“什么东西?哪家快递公司的?”大汉上下打量着老钱和林风,眼神里透着股凶狠的审视。
“顺风加急。”老钱从车斗里搬出一个还在冒着白气的泡沫箱,“这可是那是……澳洲那个什么虾。”
林风低着头,装作是搬运工,跟在老钱身后。他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这铜门的厚度至少有十公分,电控锁。围墙上有红外线对射装置。最关键的是,院子里面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高清探头,完全无死角。
要想偷偷溜进去,除非会隐身术。
“放这儿就行。”大汉拦住了他们,不让再往里走一步,“签字走人。”
“那不行啊大哥。”老钱一脸为难,“这可是贵重物品,上面说了必须要本人签收,或者管家签收也行。这要是坏了,我那一月工资都不够赔的。”
“废什么话!”大汉不耐烦地推了老钱一把,“让你放这儿就放这儿!魏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就在双方拉扯的时候,那扇沉重的铜门突然嗡的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里面开了出来。
车窗并没有关严,林风敏锐地捕捉到了从车里飘出来的一缕香水味,那是很高档的“香奈儿五号”。
坐在后排的是一个女人。
虽然隔着墨镜,林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就是魏红。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保养得极好,皮肤白得发光。她正在打电话,语气有些急躁:“那个老东西是不是疯了?我都说了这几天风声紧,让他别来别来,他非要今晚过来‘压惊’!他那是压惊吗?他那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车子从林风身边擦身而过。
魏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卑微的快递员,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通电话上。
但林风却听得真真切切。
“老东西”。“今晚过来”。
这跟那条神秘短信的内容完全吻合!
而且魏红说的是“这几天风声紧”,说明她也知道纪委的人到云州了,甚至可能已经知道孙志刚那边出了状况。
在这种高压态势下,还要顶风作案聚会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难道是张敬业?”林风心里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不,不像。张敬业那种老狐狸,这时候应该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沙子里,怎么可能亲自跑到这种敏感的地方来?
那这个让魏红都感到头疼、却又不得不接待的“老东西”,到底是谁?
车子远去了,卷起一阵灰尘。
那两个保镖更加不耐烦了,直接把老钱手里的箱子抢过来往地上一扔:“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老钱还要争辩,林风一把拉住他,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两人骑着三轮车转过一个弯道,确定脱离了监控视线,林风脸上的卑微瞬间消失。
“怎么样?看清了吗?”老钱一边蹬车一边问,刚才那一下推搡让他这把老骨头有点不爽。
“看清了。今晚里面有大鱼。”林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窃听接收器。
刚才在那个大汉抢箱子的一瞬间,林风眼疾手快地把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定位器贴在了大汉的袖口内侧。
耳机里传来大汉骂骂咧咧的声音:“这帮送快递的真他妈烦……刚才魏总吩咐了,今晚把后院的东门打开,别让监控拍到那辆车牌尾号是9999的车……说是陈厅要来。”
“陈厅?”老钱猛地刹住车,三轮车在地上划出一道印子,“哪个陈厅?”
林风的眼神却变得异常深邃:“在咱们江东省,能被这么叫,又跟山鬼化能这摊烂泥有关系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陈清源。
现任省人大副主任,但在他退居二线之前,曾是主管工业和发改委的常务副省长!也就是张敬业的老领导,那个一直在背后若隐若现的“大靠山”!
林风一直以为这只老虎还要很久才会露头,没想到魏红这个“白手套”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直接把这位神仙请下凡。
或者是……这位神仙坐不住了,亲自下来灭火?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林风握紧了拳头,“如果能拍到陈清源今晚进出红袖山庄的画面,甚至是他们密谋的录音……魏红这层皮就彻底剥下来了,连带着背后的张敬业、陈清源,一个是跑不了!”
“可是怎么进?”老钱看着那铜墙铁壁般的围墙,“那地方连苍蝇飞进去都得登记公母,咱们总不能挖地道吧?”
林风却笑了。
他回想起刚才窃听到的那句话。
“把你那个箱子搬下来。”林风指了指三轮车斗里的泡沫箱。
“啊?那里面是空的啊!”老钱一脸懵。
林风敲了敲箱子:“刚才那个保安收下了箱子,但他绝对想不到,这箱子虽然是空的,但我在刚才封口胶带的夹层里,塞了个好东西。”
“什么?”
“一个带摄像头的定时烟雾报警器。”林风点了根烟,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只要这箱子被搬进那栋主楼,到了时间,它就会报警。到时候里面乱成一锅粥,那些所谓的高智商安保系统就会变成瞎子。而那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