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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都市言情 > 无声哨 > 第211章 蛛丝寻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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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日,午后。

天津指挥部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临时鉴证室。赵光华遗物的每一件都在这里接受最仔细的检查。沈砚之戴着手套,用放大镜观察那把从赵光华身上找到的黄铜钥匙。

钥匙很普通,是常见的抽屉或衣柜钥匙,齿痕磨损严重,说明经常使用。但钥匙柄上有一个细微的标记:一个用极细的刻刀雕出的锚形图案,与“义安社”的标志一致。

“这钥匙能打开什么?”周晓阳在一旁记录。

“不知道。”沈砚之放下钥匙,“但赵光华贴身携带,说明很重要。可能是某个储物柜、保险箱,或者……一扇门。”

他走到墙边,那里贴着天津市的详细地图。地图上已经标记了所有已知的“义安社”关联地点:盐坨祠遗址、狮子林桥茶馆、赵光华在上海的无线电零件厂、九江路210号大楼……

钥匙会对应其中哪一个?

“冯组长那边有什么发现吗?”沈砚之问。

周晓阳翻看记录:“技术组对地下河道的探测有进展。那个金属舱门比预想的更大,直径约两米,像是潜艇的舱门。门上除了德文和日文警告,还有一行小字:‘昭和二十年三月封’。”

昭和二十年是1945年。三月——正是日本投降前五个月。

“1945年3月封存……”沈砚之沉吟,“那时日本败局已定,他们是在销毁证据,还是保存火种?”

“更奇怪的是,”周晓阳压低声音,“探测显示,舱门后面有明显的空气流动,还有……类似呼吸机的声音。”

沈砚之的心一紧。呼吸机?这意味着里面真有活物,或者至少,有维持生命的设备在运转。

苏曼卿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苍白,但微笑着。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钥匙的事先放一放。陈默约了明天见面,我们要做好准备。”

“您真的还要去见他?”周晓阳担忧道,“他的身份太复杂,既是顾衍之的旧部,又是‘渔夫’,还知道‘龙骨计划’……”

“正因为复杂,才更要见。”沈砚之目光坚定,“他是目前唯一能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人。顾衍之、‘义安社’、‘龙骨计划’、甚至苏曼卿……他都可能知道些什么。”

周晓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沈工,我知道我不该问,但……如果苏曼卿同志真的还活着,您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沈砚之努力维持的平静。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晓阳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不知道。”沈砚之最终说,声音很轻,“这两年,我以为她死了。我告诉自己,要完成她未竟的事业,要替她见证新世界。但如果她活着……”

他停顿,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如果她活着,却在那样的地方,以那样的方式……我不知道哪一种更残忍。”

鉴证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周晓阳看着沈砚之的背影,忽然理解了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领导内心深处的挣扎。

“无论怎样,”周晓阳轻声说,“组织都会支持您的决定。苏曼卿同志是我们的战友,如果她真的还活着,我们一定要救她出来。”

沈砚之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傍晚,沈砚之独自来到海河边。河风带着春末的暖意,吹拂着他的脸。他拿出苏曼卿的怀表,打开表盖。

“坚守。”他轻声念着。

忽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1947年,北平。苏曼卿将这块怀表交给他时说:“砚之,如果有一天我们失散了,不要找我。继续前进,完成使命。”

他当时说:“我不会失散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她笑了,笑容里有他当时不懂的悲伤:“有时候,找不到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现在他明白了。她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甚至不希望他因为寻找她而分心。

“可我现在必须找到你。”沈砚之对着怀表说,“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什么状态。这是我的承诺。”

河面上,一艘拖船拉着汽笛驶过。夜幕开始降临。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狮子林桥“听雨轩”茶馆。

沈砚之提前到了,还是坐在角落的位置。他点了壶碧螺春,慢慢喝着,眼睛却时刻注意着门口。

九点五十五分,陈默推门进来。他的脚步比上次更蹒跚,脸色也更苍白。他在靠窗第二桌坐下,没有点茶,只是静静坐着。

沈砚之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你看起来很不好。”沈砚之说。

“老毛病了。”陈默咳嗽了几声,“腿伤引发的并发症,医生说没多少时间了。”

沈砚之沉默。面前这个人,曾经是他的敌人,但现在更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残影。

“你说顾衍之让你回来,阻止石门被打开。”沈砚之切入正题,“为什么?如果里面真的是‘龙骨计划’的证据,应该公之于众。”

陈默抬起浑浊的眼睛:“因为里面不只有证据,还有……武器。”

“武器?”

“生物武器。”陈默压低声音,几乎耳语,“日本人在投降前,将‘龙骨计划’的所有研究成果和病毒样本,都转移到了天津。‘义安社’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它们,一直保存到现在。”

沈砚之感到一股寒意:“病毒样本……还能用吗?”

“不知道。但‘听涛生’相信能用。”陈默的眼神变得锐利,“他想用这些样本,作为投诚的筹码,或者……作为谈判的武器。”

“和谁谈判?”

“所有人。”陈默苦笑,“国民党想要,用来对付共产党。美国人想要,用来研究。苏联人可能也想要。‘听涛生’手里握着的,是能改变力量平衡的东西。”

沈砚之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历史罪行证据,而是现实的威胁。如果病毒样本真的还有活性,如果落在错误的人手里……

“顾衍之知道这些吗?”

“知道一部分。”陈默说,“1948年,他截获了一份‘义安社’与美国人接触的情报。他当时想一网打尽,但‘听涛生’太狡猾,提前转移了。顾站长追查到天津,发现了盐坨祠的秘密,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北平就解放了。”

“他为什么没有上报?”

“因为他不知道共产党会怎么处理。”陈默直视沈砚之,“如果是你,发现敌人手里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会怎么做?谈判?强攻?还是……同归于尽?”

沈砚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分量太重了。

“顾站长最后的命令是:如果共产党找到了石门,就帮助他们安全开启,销毁里面的危险品。如果海外势力先找到,就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陈默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他昏迷前画的地图,标明了石门内部的结构。”

沈砚之接过地图。图上画得很详细,有舱室分布、通风管道、电路走向,甚至标注了可能的陷阱位置。最引人注目的是图中心的一个区域,写着:“核心储藏区,高危”。

“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进去过。”陈默说,“1948年11月,他带人潜入过一次。但只到了外围区域,就被发现了。那次行动中,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陈默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他说,看到了很多玻璃容器,里面泡着人。有些是完整的,有些是……残缺的。还有成排的档案柜,标着日文和德文的标签。最深处的一个舱室门上,写着‘苏醒室’。”

苏醒室。唤醒实验体的地方。

沈砚之的手微微颤抖:“他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同志?短发,大约二十五六岁,左边眉角有一道疤?”

陈默睁开眼睛,仔细看着沈砚之:“你描述的是苏曼卿同志?”

“是的。”

陈默沉默了很久,缓缓摇头:“顾站长没有具体描述他看到的人。但他说,那些容器里的人都还‘活着’,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是活着的。他们的心脏在跳,很慢,但确实在跳。”

茶馆里传来评弹的唱腔,悠扬婉转,与这个残酷的话题形成诡异对比。

“我需要更多信息。”沈砚之说,“赵光华留下了一把钥匙,上面有‘义安社’的锚形标记。你知道它能打开什么吗?”

陈默想了想:“锚形标记……那是‘祠守’级别的信物。韩山有一枚印章,赵光华有一把钥匙,张伯钧有一块令牌。这是‘义安社’三位祠守的身份标识。”

“三位祠守?”

“对。韩山守天津总祠,赵光华守上海分祠,张伯钧守……联络网。”陈默解释,“钥匙对应的应该是上海分祠的某个秘密储物点。但赵光华已死,上海分祠可能已经被清理了。”

“上海……”沈砚之想起张伯钧提到的“风生水起之地”。会不会就是那里?

“还有一件事。”陈默忽然说,“‘听涛生’最近可能会有动作。他知道你们在天津的进展,也知道了海外势力的介入。我收到风声,他可能会提前开启石门。”

“提前?不是要等到夏至日吗?”

“原本是。但局势有变。”陈默咳嗽得更厉害了,“夏至日是按照古法,利用日光角度开启最安全。但如果用现代设备强行开启,任何时候都可以,只是风险更大。”

“他为什么要冒险?”

“因为他感觉到了威胁。”陈默盯着沈砚之,“来自你的威胁。沈砚之,你太接近真相了。‘听涛生’开始担心,你会坏了他的计划。”

沈砚之感到一阵荒谬。他追查真相,反而可能促使对方采取更极端的行动。

“你有办法联系他吗?”

“没有。‘听涛生’从来只单向联系。”陈默摇头,“但我知道他的一个习惯——他喜欢在月圆之夜行动。不是十五,而是十六。因为‘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天是二十五号。距离下个月圆之夜,还有二十天。

“五月十六。”沈砚之计算着。

“对。如果他要提前行动,很可能在那天。”陈默站起身,拄着拐杖,“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我最后一次了。”

“你的病……”

“不重要了。”陈默摆摆手,“我活够了。见证了太多战争,太多死亡。只希望最后这件事,能有个好结局。”

他蹒跚着走出茶馆。沈砚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1944年,在长沙前线,陈默还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军官,背着受伤的顾衍之冲出战火。那时他们还是战友。

时代的洪流改变了太多人。

沈砚之收起地图,回到指挥部。他将与陈默的对话整理成报告,加密发往北京。然后召集所有人开会。

“情况有变。”他开门见山,“‘听涛生’可能提前行动,时间可能在五月十六日月圆之夜。我们要做好准备。”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

“距离现在只有二十天,来得及吗?”冯建明皱眉。

“必须来得及。”沈砚之坚决地说,“技术组继续探测地下结构,特别是那个金属舱门。武装组加强遗址守卫,防止任何人靠近。情报组密切监视天津所有可疑人员和无线电信号。”

“那把钥匙怎么办?”周晓阳问。

沈砚之思考片刻:“晓阳,你带两个人去上海。联系王振华同志,调查赵光华在上海的关联地点,特别是可能藏有秘密储物点的地方。钥匙很可能对应上海的某个位置。”

“是!”

“另外,”沈砚之补充,“注意安全。上海的情况比天津更复杂。”

会议结束后,沈砚之回到办公室。他摊开顾衍之画的地图,仔细研究。

地图显示,石门后的空间呈放射状分布,中心是“核心储藏区”,周围有六个舱室,分别标注:样本库、档案室、设备间、苏醒室、监控室、逃生通道。

苏醒室的位置在最深处,需要通过三道气密门。旁边有小字注释:“温度恒定4c,气压低于正常,进入需防护。”

如果苏曼卿真的在那里,她在那样的环境中已经待了两年。低温,低压,假死状态……

沈砚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往下想。

电话铃响起。他接起,是李振山处长。

“砚之,你的报告我看到了。”李振山的声音严肃,“情况比预想的严重。我已经向上级汇报,中央高度重视。有两个决定:第一,成立‘5116’特别行动指挥部,由你全权负责;第二,从北京调派生物武器专家和防疫部队,三天内抵达天津。”

“专家来了之后,我们要告诉他们真相吗?关于‘龙骨计划’和苏曼卿同志的可能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告诉他们关于‘龙骨计划’的部分。”李振山缓缓说,“关于苏曼卿同志……暂时保密。这是为你好,也是为行动好。情感会影响判断。”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李振山的声音难得地温和,“砚之,我经历过类似的事。1942年,我的妻子被日军逮捕,我以为她死了。1945年,我在战俘营的名单里看到了她的名字。那种希望与恐惧交织的感觉,我懂。”

沈砚之握着话筒,说不出话。

“但我还是要说:以任务为重。无论石门后有什么,首先要确保安全,确保那些危险品不会危害人民。这是我们的责任。”

“是,处长。”

“保重。有任何情况,随时直接联系我。”

挂断电话,沈砚之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国家的责任,历史的真相,个人的情感……全都压在他身上。

他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天津灯火阑珊,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抽屉里,那把黄铜钥匙静静躺着。锚形标记在台灯下泛着微光。

上海,那个远东最繁华又最复杂的城市,会不会藏着最后的答案?

而天津地下的黑暗中,苏曼卿是否真的在等待?

他不知道。只能前进。

因为哨兵的职责,就是在未知的黑暗中,吹响第一声警报。

无论那警报带来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夜深了。沈砚之打开笔记本,开始制定“5116行动”的详细计划。

第一页,他写下了行动原则:

确保生物安全,防止任何泄露。

保护历史证据,完整获取日军罪证。

如有幸存者,以人道主义原则救治。

阻止任何势力夺取危险品。

第四条,他停顿了很久,最终加上一句:“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天空,清冷而孤独。

距离五月十六日,还有十九天又七小时。

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