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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暖阁,灯火通明。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将宽大的紫檀御案淹没,墨锭的苦香与烛火的微焦气息沉沉浮浮。萧珩端坐案后,玄色常服衬得侧脸线条冷峻如刀削,眉心微蹙,正凝神批阅一份来自北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狼毫朱笔悬在纸页上方,墨色浓重,悬而未落,殿内只闻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气氛沉凝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沈娇娇却像一团闯入冰封湖面的暖风。她斜倚在窗边一张铺着厚厚白狐裘的贵妃榻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套了件水红色云锦寝衣,赤着一双玲珑雪足,悬在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脚踝纤细,踝骨圆润,在昏黄烛火下泛着温润的玉色。她似乎百无聊赖,指尖缠绕着一缕垂落的乌发,目光在殿内漫无目的地逡巡,最终,定格在御案一角。

那里,放着一个刚刚由内务府总管亲自捧来的、巴掌大小的螺钿嵌红宝石妆匣。匣盖半开,露出里面盛放的、来自岭南新贡的极品胭脂——“醉流霞”。

这胭脂名不虚传。膏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浓郁、饱满欲滴的深红,仿佛凝固的朝霞,又似少女初绽的朱唇。更奇的是,膏体中均匀地揉入了极细的金粉,此刻在烛光映照下,整盒胭脂如同活物般,内里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散发出一种混合着名贵花露与蜂蜜的、甜腻到近乎奢靡的暖香,丝丝缕缕,固执地穿透墨香与烛焦气,弥漫开来。

沈娇娇鼻翼微动,像是被这香气蛊惑,慢悠悠地趿拉上一双软缎绣鞋,赤足无声地踩过冰凉的金砖地面,如同猫儿般踱到御案旁。她全然无视了案后帝王凝重的神色和那份悬着朱笔的紧急军报,只伸出两根春葱似的、染着鲜红豆蔻的手指,轻轻拈起了那盒流光溢彩的“醉流霞”。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螺钿盒身,那甜腻的暖香愈发浓郁地缠绕上来。她打开盒盖,用小指那长长的、精心修剪过的指甲,轻轻刮了一点那熔金流霞般的膏体,凑到鼻尖下,深深嗅了一下,红唇微启,发出一声满足的、带着点慵懒的喟叹:“嗯…真香。” 那声音在沉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刻意的甜腻。

萧珩的目光终于从军报上抬起,掠过她指间那点刺目的深红,落在她那张在烛火下更显娇媚的小脸上。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斥责,没有不耐,只有一片沉静的审视,如同寒潭映月。

沈娇娇却像是得了鼓励,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她兴致勃勃地用指甲挑起更大一坨胭脂膏,那深红饱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她没有往自己脸上涂抹,反而对着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露出了一个天真又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笑容。

“陛下,”她声音娇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您批了一整日了,多累呀!臣妾帮您润润色可好?” 话音未落,她那沾满了“醉流霞”的指甲,已经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任性劲儿,朝着萧珩面前那份正被朱笔悬停的、墨迹未干的北疆军报戳了下去!

动作快得如同闪电!

“沈娇娇!”萧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骤然绷紧的冷意。

却还是晚了。

那点熔金流霞、饱含着甜腻香气的深红胭脂,不偏不倚,正正地戳在了那份摊开的奏折中央!位置极其刁钻,恰好覆盖在奏折上最关键的一行墨字之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油脂浸润纸张的声响。

深红饱满的胭脂膏体瞬间在微微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如同在清澈的水面滴入了一滴浓稠的血珠,迅速扩散,霸道地吞噬了原本工整的墨字。那揉碎在膏体中的金粉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而刺目的光芒,将那片污渍点缀得如同灼烧的伤口,又像是某种妖异的图腾!

更糟糕的是,那胭脂膏体浸润性极强,晕染的范围瞬间扩大,边缘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萧珩悬停在纸页上方、刚刚饱蘸了浓稠朱砂的笔尖!

一点猩红粘稠的朱砂,被那深红的胭脂膏体粘连、裹挟,瞬间也融入了那片迅速扩大的、妖异的红晕之中!朱砂的赤红与胭脂的深红、金粉的碎金,在奏折的纸面上奇异地、污浊地混合、交融,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强烈视觉冲击力的脏污!那颜色,刺眼得如同凝固的、腐败的血块!

空气瞬间凝固!

侍立在御案旁伺候笔墨的老太监福海,惊得手一抖,差点打翻砚台,脸色煞白如纸,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瑟瑟发抖,一个字也不敢说。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更是齐刷刷垂首屏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暖阁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沈娇娇指间那点残存胭脂散发出的、愈发显得不合时宜的甜腻暖香。

萧珩握着朱笔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冰锥,穿透凝滞的空气,直直钉在沈娇娇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暴怒,却有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如同暴风雨前低垂的铅云,蕴藏着碾碎一切的力量。

沈娇娇似乎也被自己“杰作”的“效果”惊了一下,小嘴微张,沾着胭脂的指尖还僵在半空,对上萧珩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狡黠,随即被更浓重的、仿佛后知后觉的惊慌失措所取代。

“呀!”她短促地惊呼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缩回手,看着自己指尖那点残红,又看看奏折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污迹,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和懊恼,眼圈说红就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陛下…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这胭脂…它…它太滑了!臣妾只是想…只是想看看…” 她语无伦次,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珩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双蒙着水汽、似乎下一秒就要滚落泪珠的眸子,看着那张写满无辜和慌乱的小脸,还有那微微颤抖的、沾着刺目红痕的指尖。暖阁内的空气仿佛被冻结,沉重的压力让跪在地上的福海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萧珩动了。

他放下了手中那支沾了胭脂污渍的朱笔,笔尖在砚台上轻轻一搁,发出细微的轻响。高大的身影离开紫檀圈椅,玄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金砖地面,无声地走到沈娇娇面前。

那股清冽的、带着压迫感的龙涎香瞬间笼罩了她。

沈娇娇似乎被他的靠近惊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攥住!

那力道不轻,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瞬间阻止了她所有的退路。萧珩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紧紧箍着她纤细的手腕,那点残存的胭脂膏体沾到了他微凉的皮肤上。

“陛…陛下?”沈娇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一半是演的,另一半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感的钳制所激起的本能紧张。

萧珩没有回答。他深邃的目光在她沾着胭脂的指尖和那张故作惊慌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能穿透所有的伪装。随即,他攥着她手腕的手猛地发力,向自己身前一扯!

沈娇娇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直直撞入他怀中!鼻尖撞上他胸前坚实的肌理,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龙涎香瞬间将她包裹。

下一秒,腰间骤然一紧!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牢牢地圈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一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猛地向上一提!

沈娇娇只觉天旋地转,惊呼声尚未出口,人已被那股力量凌空抱起,随即,重重地、结结实实地跌坐在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所在——萧珩的腿上!

她整个人都被圈进了他宽厚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寝衣和常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属于帝王的灼热体温。他的手臂依旧紧紧箍在她的腰间,那力道让她几乎无法顺畅呼吸,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禁锢意味。

“陛…陛下!”沈娇娇这次是真的慌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声音都变了调。脸颊瞬间飞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不知是羞是恼还是惊惧。这种姿势,这种距离,在众目睽睽之下,于礼不合,更是前所未有的僭越!

“别动。”萧珩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听不出喜怒。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已经越过她的肩头,探向御案。

在沈娇娇惊愕的目光和满殿宫人惊恐的注视下,萧珩那只骨节分明、曾执掌乾坤、批阅生死的手,竟再次拿起了那支沾了胭脂污渍的朱笔!

他看也没看那被污损的奏折,更没有擦拭笔尖的污痕。他只是用那沾染了深红胭脂与赤红朱砂、混合成一种妖异污浊颜色的笔尖,极其自然、甚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笃定,落笔在那片被“醉流霞”和金粉朱砂彻底污染的、象征着北疆十万火急军情的奏折之上!

笔锋游走,毫不犹豫。

一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朱红大字,带着那污浊的红与金,悍然覆盖在先前那片狼藉之上——

“准”!

猩红刺目!金粉闪烁!如同一个染血的烙印,一个荒诞的宣告!

萧珩掷笔于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圈在沈娇娇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迫使她娇小的身躯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如同烙印,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娇娇染的,”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不容置疑的份量,“便算御批。”

话音落下的瞬间,暖阁内死寂如坟!

跪在地上的福海猛地一哆嗦,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几乎要晕厥过去。侍立的宫人们更是面无人色,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帝王金口玉言!一句“算御批”,便将这荒唐透顶的污损,这贻误军机的可能,轻飘飘地、却又重逾千斤地,归咎于怀中妃子的一场“无心之失”?不,这分明是将那染血的权柄,亲手涂抹上荒唐的胭脂!

沈娇娇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后背紧贴着他灼热的胸膛,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此刻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撞击着她紧绷的神经。脸颊紧贴着他玄色常服冰凉的织金夔龙纹,那龙纹的凸起硌着她的肌肤,带来一种清晰的、带着屈辱感的刺痛。萧珩那句“娇娇染的,便算御批”如同惊雷,炸得她脑中一片混乱轰鸣!

羞愤!惊怒!还有一丝被这极致荒唐的纵容背后所隐藏的、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所激起的、冰冷的寒意!她挣扎着想扭过头去看他的表情,想从那片深潭里窥见一丝真实意图,却被腰间那铁箍般的手臂牢牢禁锢,只能像个精致的玩偶般,僵硬地坐在他腿上,感受着那份灼人的体温和无处不在的强势威压。

就在这混乱的、令人窒息的时刻,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御案。方才被胭脂和朱砂污损、又被萧珩那一个“准”字覆盖的奏折,此刻正摊开着。在那片妖异的红与金之下,几个未被完全覆盖的墨字,如同鬼魅般,顽强地透了出来!

“……云州军饷……”

“……亏空叁拾万两……”

“……疑与……”

这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沈娇娇的眼底!

云州军饷!叁拾万两!亏空!

一股极其强烈的、冰冷的熟悉感,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脏!这感觉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猝不及防,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她尘封的记忆深处,狠狠地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光影——堆积如山的账簿,昏暗摇曳的烛火,冰冷沉重的银锭,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贪婪笑容的脸!

“唔……”沈娇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纸还要苍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在萧珩怀中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那剧烈的颤抖是如此真实,如此无法作伪,瞬间传递给了紧紧箍着她的帝王。

萧珩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一紧!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怀中这具娇躯骤然爆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深邃的眼眸瞬间锐利如鹰隼,倏然低头,目光如电,直直刺向她骤然失血的小脸!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再是方才那漫不经心的纵容,而是一种深沉的探究和警觉。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那突然失控的源头。

暖阁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两人紧贴的身影上剧烈晃动。那份由胭脂引发的、表面荒诞的纵容之下,更深沉、更致命的暗流,终于汹涌地撕开了平静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