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林凡的阳台上，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自系统彻底静默，世界进入稳定的“安全模式”后，他已在这把量身定制的躺椅上，度过了无数个波澜不惊的下午。那盆绿萝早已枝繁叶茂，垂落的绿意几乎要将他半包围起来，像一道天然的静谧屏障。
他刚完成今日最重要的“工作”——用小刷子仔细清理了绿萝叶片上的浮尘，正端起那杯用过期茶叶泡的、颜色深沉的茶水，准备享受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刻。
“蹬蹬蹬——”
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因急促而显得清晰的脚步声，再次不合时宜地踏上了天台的楼梯。
林凡的眼皮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他能听出来，这不是徐经理那种带着目的性算计的步伐，而是小王特有的、毛躁中带着点慌乱的节奏。
“凡哥！凡哥！不好了！”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冲到了躺椅旁，“打起来了！要出人命了！”
林凡慢悠悠地吹开茶水上并不存在的浮沫，啜饮了一小口，才懒洋洋地开口：“谁和谁？”
“是‘铁爪帮’和‘拾荒者公会’的人！”小王语速极快，“为了西区那个旧物流仓库的归属权！两边都说自己先发现的，里面好像还有一批没开封的工业零件，徐经理那边都开出高价收购了！现在两边几十号人在仓库门口对峙，棍棒刀子都亮出来了！徐经理调解不了，‘先知’去了也没用，眼看就要见血了！”
小王说得口干舌燥，满脸焦急，却发现林凡只是又喝了一口茶，脸上连一丝多余的纹路都没增加。
“凡哥！您得管管啊！真要打起来，死伤惨重，咱们这片刚有点起色的秩序就全完了！”小王几乎是在哀求。
林凡终于放下了茶杯，目光掠过生机勃勃的绿萝，投向远方城市模糊的轮廓，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那剑拔弩张的现场。
他沉默了几秒。
就在小王以为他又要用“麻烦”、“不关我事”之类的话拒绝时，林凡开口了，问了一个让小王猝不及防的问题：
“咨询费，怎么算？”
“啊？”小王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我提供解决方案。”林凡解释，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需要收取咨询费。”
小王张了张嘴，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咨……咨询费？这……这怎么算？要……要多少贡献点？还是物资？”
林凡摇了摇头，他对徐经理鼓捣出来的那套“贡献点”系统兴趣不大，流动性差，兑换麻烦。
“实物。”林凡给出了明确要求，“或者，服务抵扣。”
他顿了顿，似乎在心里快速评估了一下这次“咨询”可能耗费的脑细胞以及能带来的“清净”回报，然后报出了价码：
“方案一：一罐全新的、未过期的茶叶。品类不限，但需确保密封包装。”
“方案二：等价的其他提升生活品质的非必需物资，比如，一台还能用的便携小风扇。”
“方案三：”他看了一眼小王，“你或者张伟，轮流帮我打理绿萝和天台卫生，为期一个月。包括浇水、除尘、修剪黄叶。”
小王听得目瞪口呆。外面眼看就要血流成河，凡哥在这里冷静地开出咨询费价码，选项还如此……接地气！
“凡……凡哥，这都什么时候了……”
“不谈妥费用，免谈。”林凡重新端起了茶杯，语气不容置疑。
小王一跺脚：“行！咨询费！我……我代表大家答应了！按……按方案一！我想办法给你弄茶叶去！您快说怎么办吧！”
林凡点了点头，对小王的承诺表示接受。他并不担心小王赖账，在这片区域，还没人敢欠他的“债”，哪怕是一罐茶叶。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躺姿，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头部的位置，让阳光不至于直射眼睛，然后便开始下达指令，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第一，让徐经理立刻以‘曙光聚居区联合管理委员会（筹）’的名义，发布一个临时管制通知。”林凡甚至给这个尚在草案阶段的委员会起了个正式名称，“通知内容：经查，西区旧物流仓库可能存在未爆弹药或高危化学物品泄漏风险，现划为临时管制区，禁止任何人员进入，直至风险排除。”
小王眼睛一亮：“啊！虚张声势！把他们吓走？”
“第二，”林凡没理会他的插话，继续道，“让‘先知’带着他的人，立刻赶到现场外围。不需要介入冲突，只需要在外围大声诵经祈福，内容要强调‘杀戮之气会引来沉睡的规则异变’，‘亡魂的怨念会污染这片土地使之寸草不生’。”
小王再次愣住，这又是什么操作？
“第三，让你和张伟，带上我们之前做的那几个大功率强光手电和那个破喇叭，爬到仓库对面那栋楼的楼顶。等我信号，同时打开手电，对着仓库门口那片空地的上空乱晃，同时用喇叭播放……就放你上次找到的那个旧时代防空警报录音。”
小王似乎有点明白了，这是要制造混乱和恐慌？
“最后，”林凡看向小王，“你告诉徐经理，让他准备好两份一样的‘仓库联合开发合作协议’。”
“合作协议？”
“嗯。”林凡解释道，“协议核心条款：仓库内物资，由‘铁爪帮’和‘拾荒者公会’共同发掘，按比例分成。发掘工作由双方共同派人，受‘委员会’监督。同时，协议里要写明，第一批物资优先兑换给徐经理的交换点，价格按市场价九折，折扣部分作为‘委员会’的管理费和风险承担费。”
小王彻底听傻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恐吓、迷信、制造混乱、最后再给个甜枣和台阶下？
“快去。”林凡说完最后一个字，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天气，“按我说的做。记住，顺序不能错。”
小王不敢再耽搁，带着一脑袋的震惊和林凡的“锦囊妙计”，连滚爬爬地冲下了天台。
林凡依旧躺在椅子上，身下的靠垫柔软地承托着他的脊椎。他听着楼下传来小王语无伦次地向张伟和苏茜转述的声音，然后是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他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世界清静了。
至少，在他的阳台上，清静了。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被输入了精确代码的程序般展开。
徐经理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林凡有着盲目的信任，立刻手写了一份措辞严厉的“临时管制通知”，盖上了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最具官方气质的公章，派人火速送往现场。
“先知”接到指令，虽然觉得这“祈福”内容有点怪异，但出于对“真神”林凡的绝对信服，立刻带领信徒赶往现场外围，摆开阵势，用悲天悯人的语调，大声诵念着关于“杀戮引动规则”、“怨念污染土地”的全新“经文”，气氛渲染得十分到位。
小王和张伟气喘吁吁地爬上指定楼顶，准时打开了强光手电，几道刺目的光柱在黄昏的天空中胡乱挥舞，同时那个破喇叭里传出了尖锐、刺耳、充满末日感的防空警报声。
原本剑拔弩张的仓库门口，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混乱。
“管制区？有炸弹？”
“规则异变？妈的，别吓我！”
“那是什么光？什么声音？”
“是‘先知’他们在喊什么？土地污染？”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两边人马中蔓延。面对看得见的敌人，他们或许敢抡起棍子，但面对看不见的“高危风险”和玄乎的“规则污染”，勇气迅速消退。
就在这时，徐经理适时地出现了，他拿着两份刚刚起草好的《仓库联合开发合作协议》，脸上带着和事佬的笑容，走到了双方头领面前。
“二位，二位！别激动！听我一言！林先生……哦不，‘委员会’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你看，这地方确实不安全，‘委员会’也是为大家着想。硬抢，对谁都没好处，还触犯‘委员会’的管制令，何必呢？我这儿有个方案，大家看看……”
一边是未知的巨大风险，一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合作分成协议，还有折扣收购的承诺。在强光、警报和诵经声的背景音下，在“委员会”（虽然只是个名字）的“权威”注视下，双方头领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和计算。
僵持了不到十分钟。
“铁爪帮”的老大率先啐了一口：“妈的，算老子倒霉！合作就合作！”
“拾荒者公会”的会长也松了口气，毕竟谁也不想在可能爆炸或者被规则污染的地方打架：“行！按协议来！但比例得再谈谈……”
危机，就这样以一种谁也没预料到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当天色彻底暗下来，小王带着一脸兴奋和一丝疲惫回到据点时，发现林凡还躺在天台的躺椅上，似乎连姿势都没变过。旁边的凳子上，那杯茶已经凉透了。
“凡哥！神了！您真是神了！”小王激动地汇报，“没动手！两边真的签了合作协议！开始商量怎么一起挖仓库了！徐经理都快把你夸上天了！”
林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小王想起正事，连忙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铁盒，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凡哥，咨询费！一罐新的茶叶！我从徐经理的私人珍藏里好说歹说换来的！保证没过期！”
林凡接过铁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密封良好的锡箔包装，标签上写着“龙井”字样。他点了点头，将茶叶放在凳子下面。
“凡哥，”小王忍不住好奇地问，“您怎么就确定，他们一定会被吓住，然后接受合作呢？”
林凡闭上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午睡被打扰后的慵懒：
“谈判的本质，是改变对方的预期。”
“把他们的预期，从‘打赢对方独吞’，变成‘不打还能分一点，打了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还得赔上命’。”
“方法，不重要。”
“结果，省事就行。”
小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林凡挥了挥手，“费用结清，事情了结。你可以走了。”
小王哦了一声，乖乖地下了天台。
林凡重新陷入彻底的宁静之中。他并没有去动那罐新茶叶，仿佛收取咨询费这个行为本身，比茶叶更重要——那是他维持这片清净天地所立的规矩。
夜色渐深，微凉的晚风拂过天台。
林凡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裹紧了不知谁给他盖上的薄毯。
他心想，有了这次成功案例，以后再来找他“咨询”的人，应该会自觉准备好“咨询费”了吧？
这样挺好。
既能维持清净，偶尔动动脑子，还能赚点外快。
这末世退休生活，似乎越来越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