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中枢警署,其前身是泰卡斯帝国皇家骑士团下属的城市治安部。
五年前,随着塞纳德皇帝推行旨在提高行政效率、明确职能划分的体制改革,它被正式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部门。
皇帝本人以及骑士团团长凯瑟琳都对这个新生的部门寄予厚望,希望它能逐步承接并出色完成皇家骑士团那些与直接军事防御关联较小的职能,例如繁重的城市日常治安维护、犯罪调查与逮捕乃至对奴隶贸易等灰色地带的监管与打击。
近五年来,帝国中枢警署不能说是毫无作为,它确实处理了大量市井纠纷、盗窃抢劫等案件,维护了帝都表面上的秩序。
然而,距离皇帝和团长所期望的真正能够分担骑士团重担、树立起独立权威的目标,似乎还有些距离。
在很多人眼中,它依然像是皇家骑士团的一个延伸部门,一个不那么核心的“陪衬”。
温莎·梅萨卡,这位出身于皇家骑士团却凭借自身能力与信念主动转入中枢警署的资深干员,正是对此现状最感到不满也最有动力去改变的人之一。
她年纪不算大,但眼神锐利,行事果决,带着一股近乎执拗的干劲。
她渴望用实实在在的功绩,来证明中枢警署的价值,扭转它长期以来的“陪衬”形象。
而布莱克,或者说,他背后的那个身份,恰好就撞到了她的枪口上,成为了她眼中能够“一鸣惊人”的关键目标。
早在数月前,塞纳德皇帝将调查并打击日益活跃的魔族地下组织【回归运动】的任务正式下达到中枢警署及其他几个相关部门时,温莎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没有像同僚们那样大海捞针或等待线报,而是开始系统地梳理所有可能相关的嫌疑人名单和可疑线索。
很快,一个名字进入了她的视野,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她用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帝都趣谈》报社的编辑,布莱克。
哦,根据最新情报,他现在已经是主编了。
通过前期在帝都范围内细致入微的走访调查,温莎不仅了解了布莱克在成为报社编辑之前曾从事过的多种零散工作(从码头搬运到书店店员),
更通过正式函询布莱克户籍所在地——法兰克福郡首府法兰克福镇的警署,调取到了他更为早期也更为详细的人物生平档案。
这些由她亲手挖掘交叉印证的信息,远比皇帝案头那份简略的情况汇报要精细立体得多。
正是这份详尽的档案,让温莎迅速察觉到了令人费解的端倪。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人的核心行为模式、性格习惯,尤其是根深蒂固的劣习,是极难在短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
档案显示,在法兰克福郡时期,那个名叫布莱克的青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尽管其家族算不上大富大贵)。
他常常流连于街边酒馆,喝得酩酊大醉,言语粗鄙,热衷于寻欢作乐,对家族事务和自身前途漠不关心,是个纯纯粹粹的败家子。
名声在当地并不算好。
然而,自从两年前携家带口搬到帝都圣埃洛斯堡后,这个布莱克却脱胎换骨。
他不仅一改往日养尊处优的习气,反而主动干起了各种辛苦的体力活和底层工作,以此艰难地供养着随他一同前来、基本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七个妹妹(这一举动本身在档案中被视为“负责”,但结合其前科,就显得格外突兀)。
曾经的酒鬼似乎彻底戒了酒;曾经的话痨变得惜字如金;曾经一点就着的脾气也收敛成了如今外人眼中温和有礼甚至带点文弱书生气质的“绅士”。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励志故事,足够登上他们《帝都趣谈》的“市井佳话”栏目。
但温莎的职业本能和严密逻辑告诉她,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人即便经历重大挫折后幡然醒悟,决心重新做人,其改变也应该是气质的“焕然一新”,是在原有底色上的提升与修正,比如从浮躁变得沉稳,从挥霍变得节俭。
但布莱克的变化却更像是“迥然不同”,是从一个极端跳跃到了另一个几乎相反的极端,如同换了一个灵魂内核。
除非……真的换了个人。
这个大胆的假设一旦产生,便在温莎脑中扎根。
于是她调动资源,对他进行更隐蔽更长期的观察。
结果,越来越多的“不对劲”浮出水面。
布莱克的生活规律精确得如同机械钟表:
几乎每两天一次的清晨喂鸽(而且每次都是黑面包),雷打不动的早上六点出门上班,直到深夜十一点甚至更晚才归家。
日复一日,几乎没有例外,也极少流露出疲惫或懈怠。
他做着繁重的脑力(报社工作)和可能的额外“工作”,却始终保持着这种高强度高规律性的节奏。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档案明确记载、她也暗中确认过几乎没有魔法和斗气天赋的普通人类,真的能拥有如此充沛、如此稳定、近乎无限的精力吗?
这违背了魔法世界的生理规律。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常人”。
所有的线索、疑点、违背常理之处,最终都指向了那个温莎在翻阅魔族资料时曾特别注意到的以伪装和拟态闻名的魔族分支——幻魔。
此刻,在布莱克家并不宽敞的客厅门口,在七双或惊恐或茫然的眼睛注视下,温莎·梅萨卡挺直脊背,眼神凛冽如刀,直视着面前这个依旧试图维持镇定的黑发青年。
她心中笃定,基于她数月的周密调查和此刻现场两名精锐帝国骑士的护卫(尽管她自身实力也不弱),这个男人——或者说这个幻魔——绝无可能在此刻暴起伤人或逃脱。
“你不是人。”
布莱克(或者说幻魔)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错愕与无奈: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干员小姐您基于个人推测的指控么?这似乎……有些荒谬。”
“不必多言,这是我的干员证件。”
温莎动作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镌刻着帝国鹰徽与天平图案的金属徽章,以及配套的皮质证件夹,展示在对方眼前,然后收起。
“根据《帝国治安管理法》及《反间谍特别条例》有关规定,现正式对你实施逮捕。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吧。”
接着,她微微歪头,目光越过了布莱克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那些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聚集到门口的少女们身上。
温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同情这些无疑被卷入阴谋、可能早已失去真正兄长的女孩们,但职责和真相高于一切。
“至于罪名——”
“叛国罪、谋逆罪,以及……间谍罪。”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布莱克”脸上,就像在看着一具披着人皮的异物,然后,她转向那些面色瞬间苍白的女孩们,说出了那句残酷却可能必须面对的事实:
“姑娘们,有个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
“你们的兄长,或许……可能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