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培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姑娘,有点意思。他诚心说道:“不管怎么说,陶家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这承诺,在京城圈子里,价值千金。
宋佳佳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夏缘却只是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话锋一转,看向顾魏璋:“顾教授,陶斯民什么时候能醒?”
“麻药劲儿过了就能醒,大概还得四、五个小时。”顾魏璋说道。
“那就好。”夏缘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陶培元和刘奕英,“伯父,伯母,既然斯民手术很成功,这里有你们照顾,我就先回去了。”
刘奕英一愣。这就走了?按照她的逻辑,这时候正是邀功请赏、刷好感度的大好时机,这丫头居然要走?
陶培元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也好,你也累了一晚上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夏缘一副淡淡的表情说道:“陶伯伯再见,顾教授再见。”
说完,她没有看刘奕英一眼,更没有看宋佳佳一眼,转身朝楼梯口走去。她的背影,决绝而洒脱。
中午十二点钟左右,夏缘来到医院探望陶斯民。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陶斯民平稳的呼吸声。
夏缘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顾魏璋写下的注意事项。每一个字,她都看得仔仔细细,仿佛要刻进脑子里。
“夏缘——” 忽然,一声虚弱的呼唤惊醒了她。
夏缘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睛。原来是陶斯民醒了。他眼神里有刚刚醒来的迷茫,有身体上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深切的凝视。
“我……这是在哪?”他的声音因为许久没有开口,沙哑得厉害。
夏缘的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她强忍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医院。你受了重伤,刚做完手术。”
陶斯民的目光,落在女孩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上。他什么都明白了,想抬手去摸摸夏缘的脸,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稍微一动,就传来钻心的剧痛。
“别动!”夏缘立刻紧张起来,按住他的肩膀,“你刚做完大手术,不能乱动。”
陶斯民喘息着,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着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笨蛋……又让你……担心了……”
一句话,让夏缘瞬间破防,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那副样子,委屈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陶斯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想为女孩擦去眼泪。
夏缘看到他的动作,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手冰凉,微微颤抖,却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你吓死我了……”夏缘哽咽着,声音含混不清,“陶斯民……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陶斯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歉疚和心疼,“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斯民,”夏缘握紧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现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好好康复。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你的下半生,由你自己决定,谁也别想再安排你。”
陶斯民静静地听着。他从她的话里,听懂了那未尽的含义,也猜到了在他昏迷时,必然发生了一场无声的战争。而夏缘,是那个为他赢得了这场战争的人。
他看着这个总是冷静、总是强大,此刻却为他流泪的女孩。他用尽力气,回握住那双柔软的手,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个字:“好!”
那个“好”字,轻飘飘的,几乎被陶斯民沉重的呼吸吞没,却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女孩的心上。夏缘握着那双大手,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回握,所有在他昏迷时筑起的坚硬壁垒,都在这一刻悄然融化,化作一片柔软的、酸涩的汪洋。
陶斯民的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眼皮重得像挂了铅。但他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贪婪地看着夏缘,想把她的样子刻进骨血里。她瘦了,下巴都尖了,眼下的乌青浓得像泼了墨。他昏迷的这些天,她是怎么过来的?他不敢想。身上除了手术创口的钝痛,还泛起一阵阵细密的、尖锐的疼,那是心疼。
“你……”陶斯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喝口水……”
夏缘立刻回神,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行动力瞬间回归。她小心翼翼地扶起陶斯民的头,用棉签沾了温水,一点点润湿那干裂的嘴唇。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推开了,刘奕英出现在门口,紧随其后的,是一脸楚楚可怜样的宋佳佳。
“斯民!”刘奕英看到儿子醒了,先是一喜,随即看到站在床边的夏缘,那份喜悦立刻被滔天的怒火取代。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一把推开夏缘,力道之大,让夏缘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腰重重撞在床头柜的尖角上。夏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刘奕英甚至没看夏缘一眼,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儿子身上。
“斯民,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她抓着陶斯民的手,眼泪说来就来。
宋佳佳也扑了过来,跪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斯民哥……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哭诉,一个质问。嘈杂的声音,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陶斯民牢牢罩住。他的头嗡嗡作响,伤口因为情绪的波动,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他的目光,却越过母亲和宋佳佳的肩膀,死死地锁在那个扶着腰,脸色惨白,却依然站得笔直的女孩身上。她紧咬着下唇,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撞得不轻。可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仿佛在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铺天盖地的愧疚,从陶斯民的心底轰然燃起。这股怒火,烧得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他怒吼道:“够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刘奕英和宋佳佳的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