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街道上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工坊里蒸汽轰鸣,日夜不息;新开垦的田地里禾苗青青,长势喜人。经济封锁的打破,军事改革的成功,让这座新兴之城充满了昂扬的朝气。城主江临站在翻新扩建的政务厅露台上,俯瞰着这片他亲手缔造的奇迹,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主人,根据近期多项数据指标交叉分析,系统判定存在异常。”天枢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眼中冷静的蓝光一如既往,“繁荣的表象下,有蛀虫正在侵蚀清河的根基。概率92.8%。”
江临脸上的些许欣慰瞬间冻结,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说具体点。”他深知,外部的明枪易躲,内部的暗箭难防。尤其是在这高速发展的当口,任何内部的腐败和背叛,其破坏力都可能远超敌人的千军万马。
创业艰难,守成更难。随着清河势力膨胀,资源丰沛,权力和利益的诱惑也成倍增加。是继续秉持“用人不疑”的初心,给予早期功臣和各级官员充分的信任和自主权,还是必须建立严格的监督审查机制,以防微杜渐,将腐败扼杀在萌芽中?这不仅是管理方式的抉择,更是对江临个人情感(面对可能背叛的旧部)和执政理念(法治与人治)的残酷考验。信任是凝聚力的基石,但无原则的信任则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这场内部的净化,其凶险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场对外战争。
天枢将一系列图表和数据流投射到空中。
“异常一:物资司近三个月钢铁消耗量与武器工坊产出记录存在约5%的系统性偏差。按此偏差计算,约有相当于两百把‘清河一式’枪管用钢的原料去向不明。”
“异常二:新城墙修缮工程中,水泥、石料采购价格高于市场均价一成半,但负责采购的官员李满仓,其家族近期在城西购置了一处价值不菲的三进宅院。”
“异常三,也是最严重的,”天枢的电子音停顿了一下,蓝光聚焦在一个名字上,“物资司副司长,周平。他经手的战备物资调配,尤其是粮食和药品,与边境哨所实际接收记录多次出现短少。虽然每次数额不大,但频率异常。且其个人账户,通过其小舅子名下的杂货铺,有数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流入,时间点与物资短缺高度吻合。”
周平!江临的心猛地一沉。这可是最早跟随他起事的老人之一!当初清河城初建,物资匮乏,周平负责后勤,曾为了给前线士兵多抢出一袋粮食,差点被流箭射中。这样一个看似憨厚忠诚的功臣,怎么会……
“证据确凿吗?”江临的声音有些沙哑。
“目前是数据层面的高度关联和合理怀疑。需要实地核查和更深入的调查以获取铁证。”天枢回答,“但根据行为模型分析,周平涉案的可能性超过85%。”
江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查!一查到底!不论涉及到谁。但要绝对保密,避免打草惊蛇,也要防止冤枉好人。”信任不能代替监督,尤其是当他肩负着整个清河城的未来时。
一场无声的审计风暴,在天枢的操控下悄然展开。
天枢首先接管了物资司的账目系统,进行深度数据挖掘和交叉比对。每一笔出入库记录,每一个经手人的签名,甚至仓库的湿度温度记录(以防物资霉变被谎报损耗),都被纳入分析范畴。同时,它调动了内卫司的便衣人员,对涉嫌的仓库进行秘密盘点,对相关商人进行外围调查。
调查结果触目惊心。周平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利用了他的身份和权限:虚报运输损耗、以次充好、甚至直接篡改入库数量,然后将贪墨的物资通过其小舅子的渠道暗中出售,牟取暴利。那个李满仓,则是典型的利用职权收受回扣。
更令人心惊的是,天枢在追踪资金流向时,发现周平小舅子的杂货铺,与城外几个曾被经济封锁的势力残留的商业网点,存在隐秘的联系。虽然暂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周平通敌,但这种关联性,让案件的性质瞬间变得严重起来。
所有的证据链逐渐清晰、闭合。天枢将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呈现在江临面前,包括数据比对、证人证言(秘密获取)、实物照片等。铁证如山!
江临看着报告上周平那熟悉的名字后面,跟着的一桩桩、一件件贪污事实,拳头攥得发白。愤怒、痛心、还有一种被背叛的苦涩,交织在他心头。他想起了和周平一起啃干粮、睡草地的日子,想起了周平拍着胸脯保证“城主,后勤交给我你放心”的憨厚模样。
“拟一份名单。”江临的声音冷得像冰,“所有证据确凿的涉案人员,按《清河法典》及《官员惩戒条例》,该抓的抓,该审的审。从周平开始。”
夜深人静,政务厅偏殿,只点着一盏孤灯。江临没有选择在公堂之上,而是给了周平最后一点体面。
当周平被内卫“请”到偏殿时,他还带着一丝惯有的、略带谄媚的笑容:“城主,这么晚召见,有何急事?是不是边境又需要增拨物资了?”
江临没有看他,只是将那份厚厚的调查报告推到他面前的桌上:“你自己看吧。”
周平疑惑地拿起报告,刚开始还漫不经心,但越看脸色越白,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城主!冤枉!这是诬陷!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故意栽赃陷害啊!我周平对您、对清河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忠心耿耿?”江临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如炬,“忠心耿耿就是克扣前线将士的口粮?就是倒卖打造武器的钢材?就是让你的家人住上豪宅,而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却要精打细算?!”
“不……不是这样的!”周平涕泪横流,拼命磕头,“是……是有人逼我的!对!是有人逼我这么干的!我……我若不听,他们就要对我家人下手!城主,我是一时糊涂,我是被逼的啊!”
“谁逼你?”江临逼问。
周平眼神闪烁,忽然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城主,水……水比您想的要深!我……我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也知道些事情。物资司,乃至更高的……有些人,手都不干净!我这点小事,跟他们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只要您高抬贵手,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戴罪立功!”
江临看着脚下这个曾经憨厚、如今却面目可憎的旧部,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警惕。周平的攀咬,是狗急跳墙的胡乱诬陷,还是真的揭开了清河内部一个更庞大、更隐蔽的利益网络的一角?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平,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的罪,法典自有公断。至于你所说的‘更多人’……我会查清楚。如果属实,一个都跑不了;如果是你妄图搅浑水,罪加一等!”
“带下去!”江临对内卫下令。
看着周平被拖走的背影,江临对殿外阴影处的天枢沉声道:“听到了?看来,我们钓到的可能不止一条小鱼。这场内部净化,才刚刚开始。天枢,扩大筛查范围,权限提升至……所有司局级主官。我要知道,这清河城的肌体,到底被侵蚀到了何种程度!”
一股更深的寒意,笼罩在刚刚迎来曙光的上空。内部的敌人,往往比外部的强敌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