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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将军夫人?不,本将要做镇国侯! > 第179章 赤沙铸城·同生箭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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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赤沙铸城·同生箭约

黑狼堡的血腥气被风沙卷走,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折断的兵器,以及那座如同巨兽残骸般洞开的、散发着铁锈与陈旧皮革混合气味的巨大军械库。流民汉子们如同闯入宝山的饿狼,在巴图尔粗犷的指挥下,红着眼睛将一捆捆蒙尘的皮甲、一箱箱沉重的箭簇、甚至几架结构复杂、需要数人合抬的青铜弩机,粗暴却高效地拖拽出来,装上缴获的西戎战马和骆驼。

夕阳的余晖将这片刚刚经历杀戮的土地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尘埃的味道,混合着胜利后粗野的呼喝与伤者压抑的呻吟。

辎重车停在远离血腥的背风处。车厢内,厚实的毡毯被掀开一角,林红缨正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温水的布巾,擦拭楚明昭额角的冷汗和粘附的沙粒。楚明昭依旧昏迷着,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灰白,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易碎的琉璃质感。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每一次微弱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左胸深处致命的箭创,让她即使在昏迷中,眉心也无意识地紧蹙着。

林红缨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她的目光落在楚明昭那只搁在身侧、依旧保持着紧握姿势的右手上。手指因长时间的用力而僵硬,指关节呈现出僵冷的青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深紫色的月牙形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她掌心紧贴的位置,那半截冰冷沉重的青铜残刃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掌心皮肤上,压印出一道深红发紫、边缘微微渗血的狰狞凹痕!仿佛这截象征百年恨意的凶器,已用自身的冰冷和棱角,在她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也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林红缨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呼吸都窒了一瞬。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布巾包裹住楚明昭那只冰冷僵硬的手,试图用温度一点点化开那凝固的力道和深入骨髓的恨意烙印。

就在这时,车厢厚重的布帘被一只沾满沙尘和干涸血渍的手从外面掀开。

萧凛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残阳的光线。他已重新戴上了那张冰冷光滑的青铜面具,遮住了所有可能的虚弱与疲惫,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如同淬火寒潭般的眼眸。灰褐色的粗布斗篷随意披在肩头,内里的靛青色劲装下,隐约可见肋下包扎的绷带边缘渗出新的、暗红色的湿痕。他周身还带着战场未散的硝烟与血腥气,目光却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了毡毯上那道气息奄奄的身影上,以及她那只被林红缨小心包裹着的、紧攥着青铜残刃的手。

那目光在青铜残刃和她掌心深陷的烙印上停留了一瞬,面具下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询问伤势,只是低沉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伤药,绷带,烈酒。取最好的,立刻送来。”

“诺!”林红缨立刻应声,小心放下楚明昭的手,起身就要下车。

“等等。”萧凛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依旧锁在楚明昭灰败的脸上,“再取一套精细的刻刀,要最锋利的。”

刻刀?林红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任何迟疑,再次应诺,迅速跳下车去准备。

萧凛这才迈步进入狭小的车厢。空间瞬间显得更加逼仄。他高大的身躯半蹲下来,动作间牵动了肋下的伤口,让他面具下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沉重了一瞬。他没有去碰楚明昭,只是伸出那只沾满沙尘和血污、骨节分明的大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谨慎的力度,探向楚明昭紧攥着青铜残刃的右手上方。

他的指尖在离她僵硬手指仅有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住。一股沉稳浑厚、如同暖阳般的内力,自他指尖缓缓流淌而出,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极其小心地、试探性地渡入楚明昭枯竭如荒漠的经脉之中。

这内力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便“触”到了她经脉深处因强行施展“地听术”而造成的、如同蛛网般细密撕裂的创伤,以及左胸箭创处那团盘踞不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死气!

萧凛面具下的眉头瞬间紧锁!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沉痛与暴怒!他渡入的内力骤然变得小心翼翼,如同最精密的织梭,试图用自身精纯的生机去温养、修补那些细微的裂痕,驱散那阴寒的死气。然而,那死气如同盘根错节的毒藤,与她的生命本源几乎纠缠在一起,强行驱除,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

“呃……”昏迷中的楚明昭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外来内力的刺激和体内伤处的剧痛,身体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一丝破碎的呜咽,紧攥着青铜残刃的指关节因痛苦而更加泛白。

萧凛的手指猛地一颤!瞬间收回了渡入的内力!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他沾满沙尘的大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情绪。青铜面具冰冷地隔绝着他的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楚明昭痛苦蹙起的眉心和她掌心那道深红的烙印,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金属的禁锢。

他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车厢里投下沉重的阴影。他不再看楚明昭,转身大步走出车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决绝。冰冷的命令砸向车外守卫的流民汉子:“看紧!任何人不得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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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楚城临时营地中央,新搭建的、相对宽敞些的棚屋内,气氛凝重而忙碌。

几盏新点燃的羊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中央一张铺着厚厚干草和洁净粗布的长案。长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林红缨取来的物品:几瓶散发着浓烈药草气息的褐色伤药、一捆雪白的干净麻布绷带、一个装着烈酒的粗陶罐,以及一套用鹿皮包裹、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精钢刻刀。

萧凛高大的身影立在案前,青铜面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沾满沙尘和血污的大手,正极其专注地处理着面前一堆刚刚从黑狼堡军械库中清理出来的、品相相对完好的箭矢。

他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沙场宿将特有的利落。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支箭杆笔直、尾羽尚算整齐的箭矢,仔细检查木质纹理和韧性,剔除有虫蛀或裂纹的次品。合格的箭矢被放在一边,箭头用磨石仔细打磨掉锈迹和毛刺,直至锋刃在灯光下闪烁出幽冷的寒光。尾羽散乱的,便用细麻线小心地重新梳理、捆扎固定。

每一道工序都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棚屋内只剩下打磨箭簇的沙沙声、捆扎尾羽的细微摩擦声,以及他低沉而平稳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药草、烈酒和新鲜木屑混合的独特气味。

巴图尔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战斗留下的血痕,眼神却充满了胜利的亢奋和敬畏。他抱着一捆刚刚打磨好的箭杆,粗声粗气地禀报:“城主,弩机都拖回来了!那几架大的真带劲!就是笨重了些!还有,您要的胡杨木芯,老木头匠挑了最硬最韧的几段,刚劈好送来了!”他将怀里那捆散发着新鲜木香的淡黄色木棍小心地放在长案一角。

“嗯。”萧凛头也没抬,低沉地应了一声,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拿起一根巴图尔送来的胡杨木棍,掂了掂分量,指腹摩挲着光滑坚韧的木质纹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他拿起案上那套精钢刻刀中最小巧、最锋利的一把三棱刻刀。

刀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

他略一沉吟,左手稳稳地握住一支刚刚处理好的箭矢尾端。冰冷的箭杆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右手的刻刀稳稳落下,刀尖极其精准地刺入尾羽上方寸许处的箭杆木质中。

没有图纸,没有犹豫。刻刀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灵巧而沉稳地游走。坚硬的胡杨木在锋利的刀尖下发出细微的、如同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木屑如同金色的微尘,簌簌落下。

他刻得极深,极稳。刀锋的轨迹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劲力,刚劲雄浑,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内敛的笔意。每一笔转折都如同刀劈斧凿,力透木髓!

棚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跳动的刀尖吸引。巴图尔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城主手中那支箭矢尾端,随着刻刀的游走,逐渐显现出两个极其复杂、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力量与誓约的方块文字——

同生!

两个字刻完,萧凛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沾满木屑和金属碎屑的大手,极其自然地伸向下一支处理好的箭矢。握紧,刻刀再次落下。依旧是那两个字,依旧是那刚劲雄浑、力透木髓的笔触,如同复刻般精准地出现在箭尾。

一支,又一支。

昏黄的灯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青铜面具遮蔽了所有情绪,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每一次刀尖落下时,都异常专注地凝视着箭尾显现的刻痕。刻刀划破木质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棚屋里,仿佛成了某种沉重誓言的无声吟诵。

林红缨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走进棚屋,看到这一幕,脚步瞬间顿在门口。她的目光落在萧凛手中刻着“同生”二字的箭矢上,再看向他青铜面具下那双异常专注、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的眼眸,心头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沉重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默默地将参汤放在案角,无声地退了出去。

案上的箭矢,在萧凛沉稳而重复的动作下,一支支增加。每一支箭尾,都铭刻着那力透木髓的两个字——同生!

当最后一支箭尾的刻痕完成,萧凛沾满木屑和汗渍的手指才微微一顿。他放下刻刀,拿起旁边粗陶罐中的烈酒,倒了一些在干净的布巾上,极其仔细地擦拭着每一支箭尾的刻痕。浓烈的酒液浸润了深深的刀痕,洗去浮尘,让那刚劲雄浑的“同生”二字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清晰、深刻,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二十支。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支刻着“同生”二字的箭矢,整齐地排列在长案上。箭头幽冷,箭杆笔直,尾羽整齐,箭尾的刻痕在酒液的浸润下,闪烁着深沉内敛的光泽。

萧凛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二十支箭矢,如同在检阅一支沉默的军队。他拿起其中一支,指腹缓缓摩挲过箭尾那深刻而温润的刻痕。指尖传来的,是胡杨木坚韧的纹理,是刻痕边缘微微的毛刺感,更是那两个重逾千钧的字所承载的、跨越了生死轮回也无法斩断的沉重羁绊。

他沉默片刻,随即动作极其利落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靛青色劲装的领口。在巴图尔和林红缨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露出了内里紧贴胸口的、一件极其特殊的内甲。

那并非寻常的金属锁甲或皮甲。内甲由数层极其坚韧、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不知名黑色皮革鞣制压制而成,轻薄贴身,却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防御力。最引人注目的是内甲左胸心脏位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羊脂白玉光泽的护心镜。白玉质地纯净无瑕,上面以极其精湛的微雕技艺,镂刻着一条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破玉而出的蟠龙!龙身盘绕,龙首昂扬,透着一股内敛而磅礴的帝王威严!

正是那块与楚明昭赤血甲暗格中咆哮虎符严丝合嵌的羊脂白玉蟠龙佩!此刻,它被巧妙地镶嵌在这件特殊内甲的心脏位置!

萧凛沾满木屑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最脆弱珍宝般,轻轻拂过白玉蟠龙佩温润的表面。然后,他手指在玉佩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龙鳞纹理融为一体的微小凸起上,极其精准地一按!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机括弹动声响起!

只见玉佩下方,紧贴胸口的位置,那块看似浑然一体的黑色内甲皮革,竟无声地滑开了一个约莫半尺长、两指宽的狭长暗格!暗格内部同样由那种幽暗坚韧的皮革衬底,此刻里面空空如也。

萧凛的目光落在案上那二十支刻着“同生”的箭矢上。他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一支一支地将它们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入那刚刚开启的胸甲暗格之中。

箭矢的木质箭杆与坚韧的皮革内衬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幽冷的箭头并排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箭尾那深刻清晰的“同生”刻痕,隔着薄薄的内衬布料,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心口。

一支,两支……十支……二十支!

狭长的暗格被二十支特制的箭矢填满。萧凛的手指再次拂过那隐蔽的机括。

“嗒。”

暗格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重新化为内甲左胸处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皮革。唯有那块温润的白玉蟠龙佩,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其下那二十支承载着沉重誓约的箭矢,也守护着那颗在冰冷面具下、此刻正因这隐秘的负重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萧凛缓缓系好劲装领口,遮住了那件特殊的内甲。青铜面具依旧冰冷,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随着暗格的关闭,被深深地、永久地封存了起来。他沾满木屑和汗渍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左胸的位置,隔着衣料和冰冷的面具,仿佛能感受到那二十支箭矢紧贴肌肤的坚硬轮廓,以及箭尾刻痕传来的、如同烙印般的微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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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萧楚城。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沉淀下来,营地篝火跳跃的光晕在粗粝的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巨大的阴影。楚明昭被安置在营地中央那座最“坚固”棚屋的里间。

林红缨用烈酒仔细清洗过楚明昭掌心的伤口,敷上气味浓烈的褐色药膏,再用干净的白麻布一层层小心地包扎好。那只手依旧冰凉,但紧握的力道终于松开了,那半截冰冷的青铜残刃被林红缨极其小心地取了出来,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包好,放在楚明昭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参汤被一点点喂下去,楚明昭灰败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缓,但呼吸依旧微弱而艰难,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紧紧闭着,仿佛沉溺在无边痛苦与混沌交织的深海。

棚屋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股带着夜晚寒意的风卷了进来,吹得桌上那盏豆大的油灯火苗剧烈摇曳。

萧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脱下染血的劲装,换上了一件半旧的靛青色粗布长衫,青铜面具依旧扣在脸上,遮住了所有表情。他手中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刚熬好的、散发着浓郁药草苦涩气味的汤药。

林红缨立刻起身,无声地行了一礼,退到外间,将空间留给他们。她知道,有些药,必须由城主亲自来喂。

萧凛走到榻边。昏黄的灯火勾勒出楚明昭瘦削得令人心惊的侧脸轮廓。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沉静的深潭,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落在她包裹着白麻布的手上,最后落在枕边那块被粗布包裹、依旧散发着无形寒意的凸起上——那半截青铜残刃。

许久,他才在榻边半蹲下来。粗陶碗被他放在榻旁的小木墩上。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沾着药草汁液的大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探向楚明昭的颈后,试图将她微微托起,以便喂药。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冷汗湿的皮肤时——

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濒死的蝶翼在寒风中最后的挣扎。紧接着,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噩梦攫住,喉咙里溢出几声极其压抑、破碎的呜咽!

“刀……假的……没开刃……”

嘶哑破碎的呓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极其微弱地从她紧抿的、沾着药渍的唇齿间断续飘出。

“休书……保命……符……”

“为什么……不……早……”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萧凛的心口!他托着她颈后的手猛地僵在半空!青铜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骤然收缩!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剧痛和一种被死死压抑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绝望!

他清晰地看到,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溢出,沿着灰败消瘦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最终没入鬓角散乱的灰白发丝中。那滴泪,仿佛带着灼穿灵魂的温度,狠狠烫在他僵硬的指尖!

巨大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面具下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而紊乱。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他死死地盯着那滴消失的泪痕,再看向她痛苦紧蹙的眉心,胸口内甲暗格中那二十支紧贴肌肤的箭矢,仿佛瞬间变得重如泰山,冰冷的箭杆硌得他心口剧痛!

最终,那只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轻轻落在了楚明昭冰冷汗湿的颈后。他的动作异常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她枯瘦单薄的肩膀微微托离床榻。另一只手端起粗陶药碗,碗沿凑近她干裂的唇边。

苦涩的药汁,被他用极其缓慢、极其耐心的速度,一点点渡入她口中。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她喉间压抑的呜咽和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在他臂弯中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沉默地喂着药,青铜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昏黄的灯火下,清晰地倒映着她痛苦脆弱的模样。每一次她因剧痛而颤抖,他托着她颈后的手臂肌肉便瞬间绷紧,如同磐石般提供着支撑,却又不敢施加丝毫多余的力量,生怕碰碎了她。

药汁终于见底。萧凛极其缓慢地将楚明昭放回榻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安置一件稀世珍宝。他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沾了温水,极其小心地擦拭她唇边沾染的药渍和额角的冷汗。

就在这时,楚明昭那只包裹着白麻布、搁在身侧的右手,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指尖蜷缩着,仿佛在虚空中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萧凛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她那只无意识蜷缩的右手上。那只手上,白麻布包裹的掌心下方,是那道被青铜残刃压出的、深红发紫的狰狞烙印!

时间仿佛在昏黄的灯火下凝滞了。棚屋内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楚明昭微弱艰难的呼吸声。

萧凛沾着水渍的手指,在粗布巾上缓缓收紧。他沾满药草苦涩气息的大手,极其缓慢地抬起,带着一种跨越了百年孤寂、冲破了无数心防壁垒的决绝与沉重,伸向楚明昭那只无意识蜷缩、包裹着白麻布的右手。

指尖,在离那裹着白麻布的指尖仅有一线之隔的地方,再次停住。

昏黄的灯火跳跃着,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青铜面具冰冷地覆盖着他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深不见底、如同风暴前夕般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那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楚明昭苍白脆弱的脸,倒映着她那只包裹着白麻布、带着狰狞烙印的手,更倒映着自己那只悬停在咫尺之遥、沾着药草汁液、指节因极度克制而微微颤抖的大手。

咫尺,却如同隔着前世冰冷的河水,隔着神武门外焚城的烈焰,隔着军功碑前那道无法逾越的、由误解与恨意铸就的深渊!

他面具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呼吸变得异常沉重。悬停的手指,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指关节绷得死白,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怒龙。指尖的颤抖越来越明显,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向前探去,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冰冷与伤痕。

就在那颤抖的指尖即将跨越那无形的界限,即将触碰到白麻布粗糙纹理的瞬间——

楚明羽翼般覆盖着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蝶感知到了近在咫尺的风暴。这微小的颤动,却像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在萧凛紧绷的神经上!

他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猛地向后一缩!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高大的身躯瞬间绷直,如同受惊的猎豹,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决绝,霍然起身!

粗陶药碗被他仓促的动作带翻,“哐当”一声掉落在夯土地面上,摔得粉碎!深褐色的药汁残渣溅开,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凝固的血污。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棚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榻上的楚明昭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身体极其轻微地一颤,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依旧紧闭,但眉心却无意识地蹙得更紧,那只包裹着白麻布的右手,指关节也微微蜷缩了一下。

萧凛高大的身影僵立在原地,青铜面具冰冷地对着地上的碎片和药渍,胸膛在粗布长衫下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沾着药汁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深陷的月牙痕。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巨大的惊悸、一种被瞬间洞穿的狼狈,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回深渊的、沉痛到极致的绝望。

他猛地转身,灰褐色的斗篷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一种逃离般的决绝,大步走出了棚屋,厚重的布帘在他身后猛烈地晃动,隔绝了内外的光影。

棚屋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地上碎裂的粗陶片和蔓延的药渍,以及油灯灯芯燃烧时那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噼啪声。

黑暗中,楚明昭那只包裹着白麻布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松开了蜷缩的指尖。仿佛刚才那无意识的悸动,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唯有她紧蹙的眉心,如同烙印般刻着挥之不去的痛苦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