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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连环命案专案录 > 第10章 卷宗里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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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初冬来得猝不及防,一场薄雪刚过,县局院子里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还挂着残雪,检察院的两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就碾着积雪停在了门口。车把上的黑色公文包沾了层白霜,拉链处冻得发僵,办案检察官老陈和小吴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走进办公室,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

“沈队长,李存根案的卷宗我们初步看完了,”老陈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掏出一叠厚厚的卷宗,封面“审查起诉卷”五个宋体字印得鲜红,边缘还沾着些许墨渍,“现在有两个核心问题要复核:一是赵玉兰的犯罪情节,到底是被迫参与还是主动协助,这关系到主从犯的认定;二是村里还有两户人家报了失踪,至今没找到遗骸,得确认李存根是不是还藏了没交代的案子。”

沈河连忙把早已整理好的补充材料推过去,里面夹着赵玉兰手臂伤痕的黑白照片、邻居的证言笔录,还有乡卫生院的就诊记录复印件。“赵玉兰的家暴情况很明显,”他指着照片上的疤痕,“去年春天她被李存根打得浑身是伤,跑回娘家躲了三天,是李存根带着锄头找上门,硬把她拽回去的。邻居王大爷亲眼看到,当时赵玉兰的后背上全是淤青,连走路都直不起腰。”

老陈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又翻了翻邻居的证言,指尖在“李存根常年打骂赵玉兰”那一行上画了道横线,却没立刻表态,只是把材料小心夹回卷宗:“明天我们先提审赵玉兰,当面核实情况。”

第二天一早,沈河陪着老陈和小吴去了看守所。审讯室的铁窗结着一层薄冰,阳光透过冰花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玉兰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眼神比上次见面时更显慌乱,像是受惊的兔子。

“赵玉兰,你再详细说说,第一次帮李存根处理尸体时,他有没有威胁你?”老陈的声音很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笔尖悬在笔录纸上,等着她的回答。

赵玉兰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没出声,牙齿咬得下唇发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他没……没威胁我,是我自己愿意帮他的。我怕他被抓了,家里没人管,孩子没人照顾……”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沈河心里——和之前的供述完全相反。老陈皱起眉,放下笔,指了指她露在囚服外面的手臂:“你手臂上的这些疤痕,不是他打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赵玉兰连忙把手臂往袖子里缩了缩,头埋得更低,“跟他没关系,是我干活时没注意,撞到了灶台角。”

提审结束后,沈河心里满是疑惑,立刻去找看守所的管教了解情况。管教想了想,说:“昨天下午放风的时候,李存根和赵玉兰隔着铁栏碰过面,李存根跟她说了句‘你要是敢把责任都推给我,我就拖你娘家侄子下水’。我当时没太在意,没想到他是在威胁人。”

沈河瞬间明白了——赵玉兰的侄子去年刚考上县高中,是她在世上最疼的人,李存根是抓准了她的软肋。他立刻开车去了赵玉兰的娘家,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赵玉兰的嫂子听说来意后,从里屋的旧木盒里翻出一张泛黄的“验伤证明”,纸边都卷了毛边,上面的字迹却还清晰:“患者赵玉兰,左臂软组织挫伤,背部有多处淤青,符合外力击打所致,建议休息一周。”落款是乡卫生院的名称,还有医生的签名和红色的公章,日期是去年三月。

“这是她去年被李存根打了之后,我陪她去卫生院开的,”赵玉兰的嫂子抹了把眼泪,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棉袄后背上有一块深色的印记,“这上面的血就是被李存根打的,当时她背上裂了个口子,血把棉袄都渗透了。我们劝她报警,她怕李存根报复侄子,没敢。”

拿着验伤证明和棉袄照片,沈河再次去了看守所。这一次,他把证据放在赵玉兰面前,声音放缓了些:“我们已经跟县高中打过招呼,会安排人保护你侄子的安全,他现在在学校好好读书,没人能伤害他。但你要是隐瞒真相,作伪证,不仅帮不了李存根,自己还要承担法律责任,到时候谁来照顾你侄子?”

铁窗透进来的阳光落在赵玉兰脸上,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是李存根威胁我!”她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肩膀一抽一抽的,“他说要是我敢跟检察官说他威胁我,就去学校找我侄子,让他没法读书,还说要把他绑到山里去!我没办法,我只能改口……第一次埋刘老根的尸体时,他把尸体装进编织袋,让我帮他抬,我不肯,他就一脚把我踹在地上,用脚踩我的手,说‘你要是不抬,我就把你也塞进去,跟他一起埋在窑里’!我吓得浑身发抖,只能跟着他去埋……”

真相终于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可新的问题很快又冒了出来。一周后,李存根的辩护律师来县局阅卷,看完账本后提出了异议:“这账本上既没有李存根的签名,也没有明确的日期落款,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谁能证明这就是李存根写的?万一是别人栽赃陷害呢?”

律师的话让卷宗的审查陷入了僵局。沈河立刻去找老周,把账本和李存根之前写的供述一起送到技术室。老周戴上老花镜,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账本纸张的纤维:“这是‘红星牌’信纸,跟村里供销社卖的一样,我之前去李存根家取证时,见过他抽屉里放着一叠同款信纸。”

为了确认,老周又让小刘去李存根家取了几张未使用的信纸,放在显微镜下对比。“你看,”老周指着显微镜下的纤维结构,“账本纸张和李存根家的信纸,纤维的粗细、排列方式完全一致,连纸张里的微小杂质都一样,说明是同一批次的产品。”

接着,老周又用指纹粉轻轻撒在账本的边缘,用软毛刷小心刷开,很快显现出几枚清晰的指纹。他把指纹样本和李存根的指纹档案放在一起比对,连指节处一个因常年握锄头留下的小疤痕印记都完全吻合:“这枚拇指指纹,和李存根的拇指指纹特征点完全一致,肯定是他留下的。”

除此之外,老周还对比了账本上的字迹和李存根供述上的字迹:“你看‘王建军’的‘王’字,最后一横都习惯向左撇;‘50块’的‘5’字,竖笔都带个小弯钩,这是个人特有的书写习惯,别人模仿不来。”

这些证据被一一整理成报告,放进卷宗。与此同时,老陈和小吴骑着自行车,跑了三个村,找了七个证人复核情况。每一份笔录都手写得工工整整,没有一处涂改,每页末尾都有证人的签名和按的红手印,连标点符号都仔细核对过。遇到证人年纪大、不会写字的,就由小吴念一遍笔录内容,证人确认无误后,按上鲜红的指印,再由村干部在旁边签字作证。

所有的物证,从带血的铁锤到账本,都用牛皮纸信封仔细封装,信封的封口处盖着县局的骑缝章,上面用毛笔写着“物证:铁锤一把,附血迹鉴定报告”“物证:账本一本,附指纹比对结果”,每一个字都端端正正,生怕出现半点差错——这是1980年代司法程序的严谨,没有电子记录,没有扫描件,全靠纸笔和印章,却容不得丝毫马虎。

半个月后,检察院的起诉决定终于下来了。老陈把起诉书副本送到沈河手里,纸张还带着油墨的清香。上面明确写着:“被告人李存根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取暴力手段杀害六人,劫取被害人财物,其行为已构成抢劫罪、故意杀人罪,犯罪情节特别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被告人赵玉兰在他人胁迫下参与犯罪,系胁从犯,依法可从轻或减轻处罚。”

沈河拿着起诉书,反复看了几遍,心里却没觉得轻松。他想起村里还有两个人没找到——前年秋天失踪的张木匠,擅长做木家具,当时说要去邻县找活,从此没了消息;去年春天失踪的王二婶,丈夫早逝,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为了给孩子凑学费,去县城找保姆的活,之后就杳无音信。两人的家属都报了失踪,却一直没找到线索。

这天下午,沈河又去了北洼麦田。冬天的麦田光秃秃的,只剩下枯黄的麦茬,风刮过麦茬,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未被发现的秘密。他沿着之前挖掘过的地方慢慢走,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藏着遗骸的角落——旧窑址旁边还有一个废弃的土坑,里面堆着些碎石头;河边芦苇丛的深处,有一片土地比周围的更松软,像是被人翻动过。

“庭审前,得再找一次。”沈河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松软的土地,指尖沾了些湿润的泥土。他心里暗暗决定,不管能不能找到张木匠和王二婶的遗骸,都要再排查一次,不能让卷宗里留下褶皱,更不能让那些消失的人,永远没人记得他们来过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