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面平静下来，浪花轻轻拍打船身。萧玄站在旗舰甲板上，手里还握着那块青铜司南。指针已经停下，指向北方偏东的位置。他没有收回手，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硫磺岛海岸。
火山轮廓清晰可见，岸边已有先遣队升起炊烟。第一批熔炉正在搭建，火药炼制工作已经开始。亲卫走来，递上一张刚绘制的海图。
“这是探子沿黑水河支流摸回来的航道图。”亲卫说，“下游有一段U形浅湾，大型战船很难掉头。”
萧玄接过图铺在船舷边的木箱上，用石块压住四角。他抽出一支炭笔，在浅湾处画了个圈。
“北狄若想从水路进犯云州，必经此地。”他说，“他们的主力是骑兵，但运兵需要大船。这种弯道，船速一慢，就成了活靶子。”
他抬头问：“火油试得怎么样了？”
“昨夜点了三桶，风大，烧了不到半刻就灭了。新炼的还没测过。”
萧玄皱眉。光有火器不行，必须能持续燃烧。风浪一起，普通火油根本靠不住。
正说着，另一名亲卫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
“黄先生送来的急件，飞鸽传书，绕了三个码头才送到。”
萧玄接过信拆开。信纸泛黄，字迹清秀有力。开头只写了一句话：**敌舰重而速缓，宜诱其深入浅滩，以轻舟载火油顺风纵火，断其退路。**
后面附了一张简易布阵图，画着几艘小船从两侧逼近大船，箭头标明风向与撤离路线。最后写着八个字：**引敌入浅滩，火船围之。**
他看完，沉默片刻，把信折好放进怀中。
“去请苏挽月过来。”
一刻钟后，苏挽月走进指挥舱。她刚从炼油棚出来，手指沾着黑色油渍，袖口也被火烧去一角。见到萧玄，她点头示意。
“你看了黄先生的信？”她问。
萧玄把信递给她。她快速读完，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白布，倒了些新炼的火油上去，又撒入一些淡黄色粉末。
“加了三成硫磺。”她说，“我昨晚试过，点着后泼水三次，火不灭。再加一点硝石，还能冒毒烟。”
她划燃火折，扔向白布。
轰的一声，火焰腾起，颜色发青，气味刺鼻。即使被海水浸湿的布条也继续燃烧，边缘卷曲发黑。
“这种火沾到船上，很难扑灭。”她说，“人吸入烟气会咳嗽不止，睁不开眼，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
萧玄走过去仔细看燃烧情况。火焰贴着布面爬行，像活物一样不肯熄灭。
“能不能用在船上？”
“可以。”苏挽月点头，“装在陶罐里，外面裹麻布，点着后抛出去就行。轻舟靠近敌舰时投掷，保证命中。”
“如果风向变了呢？”
“那就等风。”她说，“我让医官队的人去测风向，每半个时辰报一次。只要风从我们这边吹向敌舰，就能烧起来。”
萧玄看着沙盘上的浅湾地形，突然笑了。
“得两位女诸葛，何愁大业不成。”
他转身下令：“立刻召集所有副将，带火船模型来。我要他们看清每一艘船的位置，每一个动作。风向、水流、撤退路线，全部演练十遍以上。”
命令很快传下去。副将们陆续登船，围在沙盘前听令。
萧玄指着U形浅湾：“这里就是战场。敌舰进来后，我们会放两艘空船做诱饵，让他们以为我们兵力不足。等他们深入，轻舟从上游和下游同时出动，顺风投火罐。”
他拿起两个小木船模型，放在沙盘两侧。
“一组负责点火围攻，一组负责切断退路。记住，不要恋战，扔完就走。敌舰一旦起火，混乱之中自相碰撞，比我们动手更有效。”
一名副将问：“要是他们不上当呢？”
“他们会。”萧玄说，“萧烈知道我离开了京城，他会劝北狄单于速战速决。他们不会慢慢试探，一定会派大军直扑云州水门。这条水道，是最近的路。”
另一人问：“火油够吗？”
“第一批火油今天下午完成。”苏挽月说，“足够装满二十艘轻舟。后续还会增加。”
“那就够了。”萧玄说，“我不需要烧毁整支舰队，只要让他们记住这一战的代价。下次再来，就得先问自己，是不是愿意死在火海里。”
众人开始讨论具体分工。有人负责调度轻舟，有人负责观测风向，还有人专门计算水流速度，确保火船能准确靠近目标。
苏挽月在一旁记录燃烧时间与毒性反应数据。她写下几条注意事项：
- 火罐投掷距离不得少于五丈；
- 操作人员需戴厚布手套；
- 撤离路线避开主航道；
- 每艘轻舟配备两名桨手，轮换划行。
她抬头对萧玄说：“我可以带医官队随行，万一有人中毒，能及时救治。”
萧玄摇头：“你不准上火船。”
“我不是去参战。”她说，“我是去保障你们活着回来。而且……”她顿了一下，“我不想再看你一个人扛下所有事。”
萧玄看着她，没说话。
外面传来号角声。第一座熔炉点燃，黑烟从岛上升起。火药已经开始生产。
他转回沙盘前，拿起令旗。
“传令下去，所有轻舟今晚完成改装。明早开始演练。风向合适时，随时可以出击。”
副将们领命离开。
舱内只剩下两人。
苏挽月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在怕什么？”
萧玄握紧了腰间的玉佩。裂纹还在，昨天留下的。
“我不是怕。”他说，“我只是不能输。”
“那就别一个人扛。”她伸手覆在他手上，“这次有我在。”
他低头看她一眼，松开玉佩。
“好。”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新的作战代号：**火蛇行动**。下面列出三项任务：
1. 轻舟编队完成集结；
2. 火油罐量产进度每日上报；
3. 派斥候潜入云州水门，监视敌军动向。
写完，他吹干墨迹，交给亲卫送去执行。
苏挽月翻开本子，继续记录燃烧实验数据。她写道：
- 加硫火油，燃烧时长可达两刻；
- 遇水不熄，粘附性强；
- 毒烟致人眩晕，持续时间约半柱香。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窗外。
海面无风，水面如镜。
远处，一艘快船正朝旗舰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