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骨盯着挡在凤溪瑶身前的背影。
没有灵力波动。
甚至没有杀气。
但这位太玄境神使的本能正在尖叫,神魂在颅内疯狂震颤,催促他立刻逃离。
这种感觉,就像赤身裸体站在万古冰川之上,寒意直接钻进了骨髓深处。
“装神弄鬼。”
幽骨强行掐断了那一丝荒谬的恐惧。
他是神。
凡人只是蝼蚁,是燃料,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臭虫。
“区区凡人,也配谈生死?”
幽骨十指翻飞,指尖残影重重。
方圆百里的死气瞬间被抽干,在他头顶汇聚成一尊百丈高的漆黑骷髅。骷髅张口,幽蓝魂火喷涌而出,化作一条腐蚀万物的灰败长河。
神术·黄泉叹息。
空间在哀鸣,大地在枯萎。
这是法则层面的抹杀,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陈十三没有躲。
他甚至懒得抬头看那漫天神威一眼。
他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并拢。
指尖,一抹暗红骤然亮起。
那是血色。
不是神明高贵的金血,也不是魔族霸道的紫血。
是人血。
腥气扑鼻,滚烫灼人。
“你们修法则,借天地之势压人。”
陈十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轰鸣的神术洪流,钻进幽骨的耳膜。
“老子不一样。”
“老子只修一口气。”
陈十三猛地抬头。
赤红的双眸里,没有理智,只有最原始的暴戾。
“这口气顺了,神也得给老子死!”
手起。
刀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刺目的光影。
只有一道暗红色的细线,蛮横地切开了那条灰败的黄泉长河。
那足以腐蚀太玄境强者的神术,在这道红线面前脆弱得可笑。红线撕裂神术,斩碎死气,甚至切开了幽骨引以为傲的神力护盾。
噗。
一声轻响。
幽骨僵在半空。
他眉心处多了一条红线,一直延伸到胯下。
“你……”
幽骨想要说话,却发现声带已经断了。
他引以为傲的神躯,正在沿着那条红线错位、滑落。
陈十三缓缓收手,看都没看那坠落的神尸一眼。
他在幽骨尸体落地的瞬间,便已转身,那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煞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慌乱与焦急。
他一步跨到凤溪瑶面前,看着母亲那一头刺眼的白发,手都在抖。
“娘!”
陈十三声音嘶哑,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扣住凤溪瑶的手腕。
轰!
体内浩瀚如海的生命精气,不要钱似的疯狂涌入凤溪瑶体内。
那是他的气血,是世间最霸道的生机。
“别动!给儿子忍着点!”
陈十三眼眶通红,咬着牙,强行催动《神照经》与《大日焚天功》。
金色的真气顺着经脉游走,霸道地驱逐着凤溪瑶体内残留的死气,修补着她燃烧寿元后的亏空。
“臭小子,你疯了?这是你的本源……”
凤溪瑶脸色一变,想要抽回手。
她能感觉到,陈十三这是在拿自己的命给她补命。
“您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把这天给拆了!”
他不管不顾,体内的暗金色血液沸腾,硬生生将那枯败的生机给拽了回来。
肉眼可见的。
凤溪瑶苍白的脸色开始红润。
那一头如雪的白发,在磅礴生机的灌注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黑,恢复了往日的光泽。
直到最后一缕白发转黑,陈十三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脚下一个踉跄,脸色微微发白。
他咧嘴一笑,像个做了好事的孩子,伸手轻轻帮母亲理了理鬓角。
“真好看,比十八岁大姑娘还好看。”
凤溪瑶看着儿子那副虚弱却在那傻笑的模样,眼眶一红,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败家玩意儿!谁让你这么浪费的!”
虽然骂着,但她的手却紧紧抓着陈十三的手臂,生怕他倒下。
“嘿嘿,娘没事就行。”
陈十三浑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确认母亲无碍,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松开母亲的手,转过身。
那双眸子里的温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刚才更加恐怖的森寒。
他一步步走向矿坑边缘,看向下方那具摔成两半的神尸。
“娘,您歇着。”
“接下来,儿子给您出气。”
轰!
陈十三纵身一跃,重重砸落在幽骨的尸体旁,溅起一圈黑色的泥浆。
四周,数万名奴隶趴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他们听到了神明的陨落声,却没人敢抬头。
几千年的奴役,脊梁早断了。
陈十三扫视一圈,眼神冷漠。
他单手扣住幽骨那半截尸体,五指如钩,深深刺入神肌。
北冥神功,开!
恐怖的吸力爆发,幽骨体内残留的神性精华被强行掠夺,顺着手臂涌入陈十三体内,补充着他刚才为母亲疗伤的消耗。
“给老子起!”
陈十三暴喝,额头青筋毕露。
真气化火,神血为墨。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彻矿坑。
在所有人惊骇的余光中,那具高不可攀的神尸被强行拆解。
脊椎被抽出来做了碑座,头颅被硬生生按进胸腔,四肢百骸被真气强行扭曲、拼接。
不过三息。
一座高达十丈、由神骨拼凑而成的漆黑石碑,矗立在矿坑中央。
狰狞,恐怖,却透着一股令人血脉喷张的狂野。
陈十三并指如剑,在神骨碑面上刻下一行行大字。
每一笔落下,都有石屑纷飞,每一划都透着离经叛道的狂妄。
《罗汉拳》。
《太祖长拳》。
《紫霞功》。
《血刀经》。
......
这些武学功法,此刻被刻在神的骨头上。
做完这一切,陈十三飞身落在碑顶,一脚踩在那颗死不瞑目的神明头颅上。
风卷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神死了。”
陈十三的声音不大,却夹杂着浑厚的真气,炸响在每个奴隶的耳边。
“被老子宰的。”
“这碑是他的骨头,上面刻的是杀人的法子。”
现场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
陈十三也不急,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破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
“想继续当狗的,趴着别动。”
“想当人的……”
轰!
陈十三一脚跺在碑顶,神血顺着碑文蜿蜒而下,凄厉刺眼。
“自己爬上来,学怎么杀神!”
依旧没人动。
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直到。
泥泞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瘦小的身影,艰难地从尸堆里爬了出来。
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左腿断了,白森森的骨茬露在外面。
他没有哭,那双满是血污的眼睛死死盯着石碑,像是盯着绝境中唯一的肉包子。
那是野兽的眼神。
那是想要把这个操蛋的世界撕碎吞下去的眼神。
一步,两步。
少年拖着断腿,在地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爬到石碑前,伸出那双满是冻疮的小手,颤抖着,按在了滚烫的碑面上。
嗡!
石碑震颤。
一道温和却霸道的真气顺着手臂冲入少年体内。
那是陈十三留下的火种。
少年浑身剧震,原本佝偻的脊背,竟一点点挺直。
噼里啪啦。
体内传来爆豆般的脆响。
少年猛地抬头,看向碑顶那个如神似魔的男人。
陈十三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学会了吗?”
少年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杀!”
这一声,如同火星落入了干柴。
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奴隶抬起了头。
他们眼中的麻木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了数千年的疯狂。
他们向着那座神骨碑爬去,跑去,冲去。
那不是碑。
那是人族重新挺直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