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林青站在原地没动。
耳朵里的低语消失了，但胸口那股热没散。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玉符，温度比刚才高了一点，像是被人捂过一样。
偏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靴子踩在石板上发出闷响。来人穿着西装，金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笑，手里拄着一根黑檀木手杖。
陈玄从柱子后转出来，站到林青侧后方三步远的位置。他的手已经搭在腰间的铜尺上，指节绷紧。
“林先生。”那人开口，官话说得很顺，没有口音，“我是爱德华，受海外友人委托，专程前来拜访。”
林青没应声。他盯着对方右手无名指上的铜戒，纹路是扭曲的蛇形，和纸鹤显影时浮现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们昨晚送来的信，我看了。”林青终于说话，“海月照骨，魂归虚主。这句咒文不该出现在活人嘴里。”
爱德华脸上的笑容没变：“林先生误会了。我们不是敌人。相反，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林青冷笑，“怎么个合？”
“南洋海底发现一座沉宫，据说是唐代术师流亡时埋下的秘藏。”爱德华语气平和，“里面有完整的地脉镇压阵图，还有能切断外力牵引的封印核心。我知道你们现在正面临地脉被引的问题——这个东西，对你有用。”
林青不动。
“我可以把位置告诉你，甚至派船接你过去。”爱德华往前半步，“条件只有一个：你提供一道茅山正宗真诀作为交换。”
陈玄猛地往前跨了一步，被林青抬手拦住。
“你说的是‘交换’。”林青看着他，“可你昨天刚用三具尸体祭了水脉，今天就来谈交易？你们的诚意就是拿死人当敲门砖？”
爱德华轻轻摇头：“那些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学者，不参与行动。”
“那你解释一下。”林青突然伸手按在桌上，掌心贴住茶盏边缘，“这是你们教内的献祭仪式吧？‘金鳞不动，山河可取’——你们要的不是宝藏，是要让整个华夏的地脉失去守护之力，好让你们的人扎根进来。”
桌面的水晃了一下。
一圈波纹从杯底升起，慢慢扩散。水面倒影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符号——正是纸鹤显影时出现的图腾。
爱德华眼神微动。
“你用水映出了那个标记。”他低声说，“这需要极精纯的内息控制。看来传言没错，你确实掌握了某种古老镇守术。”
“我不需要你的夸奖。”林青收回手，“我要你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懂。你说合作，其实是要我亲手打开大门。等我把真诀交出去，你们就能破解所有防护阵法，然后像藤蔓一样钻进来，吸干这片土地的力量。”
爱德华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林先生果然敏锐。不过……你不觉得抵抗毫无意义吗？时代变了。东方的术法正在衰落，年轻人不再相信这些。而我们的组织，已经在全球建立了十七个节点。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启动大规模牵引。”
“所以你就觉得我会投降？”林青站起来，声音不高，“你觉得我现在撑着一口气，是为了保住名声？还是为了多赚几个铜板？”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道缝隙。外面夜色浓重，东南方向依旧漆黑一片。
“我告诉你一件事。”他说，“昨天有七艘渔船失踪。其中有两艘，最后出现在废弃灯塔附近。我已经让人盯住了那里。”
爱德华的笑容淡了些：“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你们的动作太快了。”林青转过身，“昨夜出事，今早就有人送信。中间隔六小时，刚好够完成一次小型接脉仪式。而你能这么快站在我面前谈合作，说明你们内部早有安排。不只是外部渗透——你们在异会里也有眼线。”
“荒谬。”爱德华轻咳一声，“这种指控没有任何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林青走近一步，“我只需要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你们的目标不是夺宝，是毁根。挖断传承，废掉地脉，让所有靠这片土地吃饭的人都活不下去。这才是你们的计划。”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爱德华的手握紧了手杖顶端，指节泛白。他身上的香水味忽然变得刺鼻，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
陈玄再次横身挡在林青前面，铜尺已经抽出一半，表面泛起一层淡青色光晕。
“你可以杀了我。”爱德华盯着林青，“但杀了我，还会有下一个使者。你们挡不住的。”
“我不是要挡住你。”林青绕过陈玄，直视对方眼睛，“我是要让你回去告诉他们——林青不会联手，也不会退让。从今天起，凡是你们插手的地方，我都会去。你们动一处，我就封一处。你们挖一分，我就补十分。”
他顿了顿。
“我不怕耗。你们耗不起。”
爱德华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收起笑容。他转身走向门口，袍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腥风。
“你会后悔的。”他在院门外停下，“当你们自己人开始倒下的时候，你会明白，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话音落下，人影消失在巷口。
陈玄立刻冲到门口查看，回来摇头：“走了，没留下痕迹。”
林青坐回椅子，手指摩挲着玉符边缘。那热度还没退，反而越来越明显。
“他戒指上的纹路，和纸鹤显影一致。”他说，“这不是偶然。他们是同一批人，而且等级很高。能在总部自由进出，说明至少有两个内应。”
“要不要查？”陈玄问。
“不能查。”林青摇头，“现在动手，他们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我要让他们以为这次接触失败了，但没暴露。等他们下次再动，才能抓到真正的线索。”
“那你刚才说那些话……”
“是放饵。”林青闭上眼，“让他们觉得我愤怒、冲动、急于反击。实际上我在等。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陈玄沉默片刻：“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去哪里？”
“灯塔。”林青睁开眼，“航线尽头，孤立无援，最适合做秘密仪式。而且二十年没人管，正好当据点。”
“要不要先派人去？”
“不行。”林青摸了摸胸口的玉符，“我们现在任何调动都会引起注意。必须等他们主动出手。只有他们在做事的时候，我才看得见他们的路数。”
屋子里安静下来。
窗外风声渐弱，远处打更的声音传过来，两下，慢而沉。
林青忽然想起密信里的字：“海月照骨，魂归虚主。”
农历十五快到了。
潮汐最强的时候，也是地脉最不稳定的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指尖沿着海岸线滑动，最后停在一个小点上——废弃灯塔所在的位置。
“他们选这里，不是因为偏僻。”他低声说，“是因为这里的水下有一条断裂的地脉支流。平时不起眼，但在特定时间，能形成共振场。”
陈玄凑过来：“你是说，他们想用活人祭品激活这条支流，然后借力打通主脉？”
“不止。”林青画了个圈，“如果成功，他们会在这里建立第一个锚点。之后就能远程牵引，逐步瓦解其他防线。最终目标，是让整个南方的术法体系失效。”
“那就不能等了。”
“还不是时候。”林青收回手，“他们还没准备好。玉符还在发热，但频率很稳，说明只是预备阶段。等它突然剧烈震动，才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他转身看向桌上的茶盏。
水已经静了。
但杯底残留的波纹痕迹，还没完全消失。
像是某种记号，刻在液体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