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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年的新年繁华喧嚣,很快过去。

在朱由检的强力意志下,大明这台老旧而又庞大的帝国机器,在度过了一个堪称百年来最富足的新年之后,继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沉重而又坚定地向前运转。

蜂窝煤的生产线在北地遍地开花。

新盐法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刀刀割开了层层叠叠的利益脓疮。

而“皇明速运”的马车,则像奔流不息的血液,将财富与物资,输送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这一日,乾清宫的暖阁内,气氛却是一片冰封。

朱由检端坐于御案之后。

他的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奏折,只有一本厚厚的,用明黄锦缎包裹的宗卷。

《大明宗人府玉牒》。

他的手指,缓缓地,一页一页地翻过。

一个个朱姓的名字,密密麻麻,像叶子一般长在大明这颗树上。

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份俸禄,一份田产,一份理所当然的,来自朝廷的供养。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玉牒最后一页的总录上。

一个数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三十万!

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太祖朱元璋的子孙后代,如今已繁衍至三十万之巨!

朱由检的胸口,猛地一窒。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怒火,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而起。

他想起了袁可立在大朝会上,用近乎颤抖的声音报出的那些数字。

蜂窝煤的二百七十万两。

新盐法的四百五十万两。

他费尽心机,不惜背上“与民争利”的骂名,用后世的知识降维打击,从那些士绅商贾的嘴里,硬生生抠出来的银子。

他以为,这些钱,可以让他打造一支无敌的强军。

可以让他研发出更犀利的火器。

可以让他去赈济天下嗷嗷待哺的灾民。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本玉牒,他才悲哀地发现。

他辛辛苦苦开源节流,杀伐抄家,积攒下来的国库,在这三十万张只吃饭不干活的朱家子孙面前,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米缸而已!

按照大明的祖制,嫡长子继承爵位,其余的儿子则降等袭爵。

两百多年下来,高高在上的亲王、郡王们,依旧过着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生活。

他们是附着在大明这具虚弱身躯上,最肥硕的吸血囊虫。

而那些被一代代降等下来的远支宗室,处境则天差地别。

最低等的奉国中尉,每年的俸禄,早已被层层克扣到仅能勉强果腹。

更有甚者,是那些连爵位都没有的“无爵宗室”。

他们空有一个朱姓,却被祖宗的法度死死捆住。无能却要维持宗亲的体面。

他们被禁止从事农、工、商、兵等任何行业,甚至连科举之路都几乎被堵死。

这就造成了一个极其荒诞的局面。

富的,富得流油,穷的,穷得掉渣。

但无论富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不事生产的寄生虫!

朱由检缓缓合上玉牒,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他靠在龙椅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后世的解决方案。

但是,没有一个能完美地套用在眼下。

归根结底,他姓朱。

这是他的江山,也是他的家族。

杀,不能杀。

养,又养不起!

这是一个死结!一个困扰了大明历代君王,却无人能解的死结!

若是任由这个毒瘤继续膨胀下去,每二十年,宗亲数量几乎就要翻一番。

他就算把全天下的金山银山都搬来,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必须改!

朱由检猛地睁开眼,那股烦躁与怒火,已经被他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冰冷的理智。

他知道,任何激进的,一刀切的改革,都会引来整个宗室集团的疯狂反噬。

那些脑满肠肥的亲王、郡王,会用“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大帽子,联合朝中的文官,将他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

想要破局,就不能只用堵的办法。

必须给他们一条新的出路。

朱由检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皇后那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

“那就是,选择的权利,和生而为人的喜乐。”

对。

一条能让那些穷困潦倒的远支宗室,看到希望的路。

一条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亲王郡王,不再是囊虫,而是能为帝国创造价值的路!

他要分化他们,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只有让部分宗室成员,觉得改革对他们有好处,他才能获得足够的支持,去撬动这块坚冰!

可从哪里下手?

朱由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本玉牒上。

他随手翻开,一页页地看下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一份来自宗人府的例行奏报。

南阳,唐王朱硕熿于年初病逝。其世孙朱聿键,已获朝廷恩准,正式承袭唐王爵位。

朱聿键……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瞬间划破了他脑海深处的迷雾。

他想起来了。

在他的历史记忆中,这个朱聿键,可不是一个寻常的藩王!

此人自幼聪慧,却命运多舛。因祖父偏爱,他与父亲被囚禁高墙之内长达十六年,父亲更是被毒杀。

这种地狱般的经历,造就了他坚韧、务实的性格,也让他深知民间疾苦。

历史上,他曾因不满流寇肆虐,私自募兵出藩,意图勤王救驾,结果却被那个多疑的“自己”,废为庶人,圈禁于凤阳。

直到凤阳被破,他才得以逃出,最终在福建登基,是为隆武帝。

虽然最终兵败殉国,但其人的血性、能力与志向,在整个大明两百多年的宗室之中,都算得上是凤毛麟角!

一个不安分的,有野心的,有能力的藩王!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样的人,对于猜忌心极重的崇祯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但对于现在的朱由检而言……

这简直是上天送来的一把,最完美的钥匙!

一个清晰而又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大伴!”

守在殿外的王承恩,连忙小跑着进来。

“传朕旨意。”

“宣东厂提督曹化淳,即刻觐见。”

“遵旨!”

不多时。

一道如同影子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入了乾清宫暖阁。

曹化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中,跪伏在地,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经过这一年多的锤炼与重用,这位曾经的信王府旧臣,早已褪去了所有的温情,变得越发像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安静,内敛,但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起来吧。”朱由检的声音很平淡。

“谢陛下。”曹化淳缓缓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朕交给你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朕要你,动用东厂所有的力量,去查。”

“去查遍大明天下,所有的奉国中尉,以及那些没有爵位的宗室。”

曹化淳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

只听皇帝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冰冷而又清晰。

“朕要知道,他们之中,哪些人生活困苦,哪些人怨气冲天。”

“朕更要知道,他们之中,哪些人品行端正,哪些人身怀才学。”

“哪些人……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烂在泥里!”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森然的意味。

“朕要一份名单。”

“一份详细的,他们每一个人过往、品性、能力的名单!”

“朕要知道,这些龙子龙孙里,哪些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哪些……是蒙了尘的珍珠!”

曹化淳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陛下这是……要对宗室动手了!

而且,是要从最底层的,数量最庞大的远支宗室开始!

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曹化淳伏得更低了。

“奴婢……遵旨!”

“此事,要绝对保密。”

朱由检看着他。

“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朕要看到结果。”

“奴婢明白!”

“下去吧。”

曹化淳躬着身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倒退着,消失在殿门之外。

暖阁内,重归寂静。

朱由检重新坐回御案后,看着那本厚厚的玉牒,眼神里再无半分烦躁,只剩下运筹帷幄的冷静。

第一步棋,已经落下。

接下来,是第二步。

他对着殿外,再次开口。

“大伴。”

王承恩又一次跑了进来。

“传朕旨意。”

朱由检的声音,清晰而又威严,回荡在空旷的暖阁之中。

“宣新任唐王朱聿键,即刻束装上路,入京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