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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

分道扬镳的那一刻,张之极与孙传庭没有多余的言语。

只是在漫天黄尘中,重重地,对撞了一下拳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之极率领的五千余人,撕开风沙,直插陕北。

目标,米脂县!

不携带任何笨重辎重,所有粮草皆由后续部队分批押送,全军轻装简行。

十日之后,米脂,张献忠盘踞的山寨。

人去楼空。

一名千户策马来到张之极身边,语气带着压不住的不甘。

“总兵大人,贼首狡猾,提前闻风而逃了!”

初战不利。

一路急行军的奔袭,竟换来一场空。

军中,一股无形的沮丧开始悄然蔓延。

张之极的面容平静的勒马立于寨前,目光扫过那些被随意丢弃的破旧家什,最后落在一群蜷缩在角落,眼神麻木的老弱妇孺身上。

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指望张献忠这种亡命徒坚守一地,与自己堂堂正正决战,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此来,也没抱着决战的心思。

“这秦川大地,沟壑万千,他能跑到哪里去?”

张之极的声音没有丝毫气馁,一道道全新的军令从他口中清晰吐出,果决而冷酷。

“传我将令!”

“全军就地休整,起锅造饭!”

“将寨中老弱,尽数带回米脂县城,交给当地县官,杨钦差应早有安排!”

“张榜安民!告全县百姓,朝廷大军已至,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军令一下,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被这有条不紊的安排迅速稳定下来。

紧接着,张之极下达了第二道,也是最核心的命令。

“所有骑兵,以什为单位,化整为零,全部散出去!”

“北至榆林,西至延绥,南至延安府,以米脂为中心,给我织一张网!”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你们的任务,不是交战,是侦查!”

“一旦发现流寇踪迹,无论大小,立刻以信号弹示警,回报方位!大军随后就到!”

这道命令,让所有将领都心头一凛。

将骑兵分散成如此微小的单位,深入群山,无异于将一把锋利的钢刀,亲手碾成了无数根致命的铁砂,撒遍这陕北的山山水水。

风险极大!

可张之极经过大半年的剿匪,他明白就是用绝对的实力和耐心,将这些狡猾的狐狸,活活困死在这片黄土高原上!

一张由数百名精锐骑兵组成的巨大侦查网,迅速铺开。

他们是无数只敏锐的猎犬,嗅着空气中的每一丝血腥,深入到陕北的每一条沟,每一道梁。

张献忠的日子,瞬间变得无比难过。

他确实狡猾。

他带着手下最精锐的几千人,在群山之中兜着圈子,玩起了他最擅长的游击战术。

可这一次,情况不对了。

刚在一个隐蔽的山谷里扎下脚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山头上,便出现了官军斥候的身影。

那面小小的红色旗帜在风中摇曳,像一只睁开的血色眼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狼狈。

他不得不立刻拔营,连夜转移。

可无论他跑到哪里,最多不过两日,那些该死的斥候,又会鬼魅般出现在附近的山头。

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张献忠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的兔子,无论躲到哪个草丛里,都无法摆脱猎人的视线。

终于,在一次仓促的转移途中,他与一支追击而来的京营部队,迎头撞上。

那是一支只有千人的官军步卒。

张献忠麾下有近六千人,兵力是对方的六倍!

“弟兄们!官军人少!冲上去,撕了他们!”

张献忠的部将红了眼睛,嘶吼着下令。

被追了这么多天,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到官军,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短兵相接的血肉碰撞。

“举铳!”

“开火!”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在山谷间回响。

浓烈的硝烟弥漫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流寇,像被镰刀割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盖过了喊杀声。

那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流寇,被这迎头一击,彻底打懵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

又是一排血肉模糊的人墙,轰然倒塌。

张献忠在后方看得心胆俱裂。

这支官军的杀人效率,与他过去见过的任何一支边军都截然不同。

这不是战斗。

这是屠杀!

他手下那些所谓的“精锐”,在京营火铳兵的面前,脆弱得一触即溃!

“撤!快撤!”

张献忠几乎是尖叫着下达了命令。

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为什么“闯王”高迎祥会在一夜之间,被这支军队干净利落地拔了寨子!

这一战,张献忠损失近千人。

更致命的,是军心的彻底崩溃。

京营的恐怖战力,是一根剧毒的刺,深深扎进了每一个流寇的心里。

他们怕了。

张献忠被迫带着残部,更加狼狈地向西逃窜。

而张之极,则像一个耐心到了极点的猎人,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不断收紧着手中的巨网。

同时,另一道命令,随着官军的脚步,传遍了沿途所有州县。

“凡主动投降者,只需交出兵器,便可领三日口粮,自行离去!”

这道命令,成了一剂溶解军心的毒药。

终于,在一场无声的组织下,一股近千人被裹挟的流民,趁着夜色,悄悄逃离了张献忠的队伍,哭喊着向官军投降。

他们宁愿去当一个前途未卜的流民,也不愿再跟着张献忠,去面对那死神般的官军火铳。

半个月后。

张献忠颓然坐在一块山石上,看着自己身边仅剩的队伍。

人数,从最初的上万,到如今,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沮丧。

反而,是一种病态的扭曲与兴奋。

跑掉的,都是那些意志不坚,被裹挟来的累赘。

留下来的,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透着狼的凶光。

他们的手上,都沾过官军的血,都犯下过滔天的罪行。

他们没有退路了。

这支队伍,被张之极的阳谋,活生生地“提纯”了。

留下来的,全是亡命徒!

张献忠看着身后那些麻木而又凶狠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缓缓站起身,咬着牙,声音嘶哑而又狠厉。

“官府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自己抢出一条活路!”

他的手,指向不远处山坳里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庄。

“前面那个村子,抢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