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06月28日（五月十八） 星期五 天气：雨
叮铃铃——叮铃铃——
急促的放学铃声划破校园的宁静，像一串跳跃的银铃，撞碎了课堂最后的沉寂。林清沅猛地转过头，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斜斜落下，织成一张朦胧的绿网，将红砖教学楼、茵茵操场都裹进一片湿润的诗意里。
可校门口的方向，却迟迟没有出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清沅内心：禹珩哥哥温和的笑容，馨月姐姐灵动的眉眼，今天怎么都不见了？难道是被雨水困住了？
她背着禹珩特意为她设计的书包，书包上绣着小小的水波纹，慢慢走出教室。浅蓝色的校服裙沾了些许潮气，轻轻贴在小腿上，带来一阵微凉。她的目光在走廊的栏杆旁、操场的杨柳树下逡巡，像一只找不到归巢的小鸟，脚步也慢了下来。
清沅内心：也许，他们是想给我惊喜吧？说不定正躲在哪个角落，等我走过就跳出来喊我的名字呢？
可直到校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三三两两的学生都被家长接走，空旷的校门口只剩下被雨水打湿的公告栏，油墨字迹晕开一片模糊，林清沅还是没等到禹珩和馨月。雨丝落在她的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凉丝丝的。
她只好攥紧书包带，指尖泛白，一个人踏上回家的路。雨雾模糊了前方的视线，她忍不住一次次回头，小小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单。
“禹珩哥哥、馨月姐姐，你们到底在哪里？”她小声呢喃，声音被雨声吞没，“是不是忘记来接我了？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清沅内心：千万别出事才好，禹珩哥哥那么厉害，一定能保护好自己和馨月姐姐的。
天空的雨不知何时变了性子，从缠绵的绵绵细雨，变成了密集的雨帘，“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是她出门时顺手从教室抽屉里拿的旧伞，伞骨有些松动，挡不住斜飘的雨丝，后背很快湿了一片。
林清沅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看着雨丝由弱渐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心底忽然泛起一丝笃定：“我就知道，今天定会下雨——哪怕清晨只瞥见天边一丝阴云，我也知道。”
清沅内心：我对雨水总是这么敏感，就像雨水里藏着与我相关的秘密，牵引着我的感知。
嘀——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划破雨幕，像一把锋利的利刃，撕碎了暴雨织成的交响曲。林清沅潜意识地转头，透过朦胧的雨雾，只见一辆重型卡车正朝着自己疾驰而来，车轮溅起的水花高达半米，带着骇人的气势，像一头失控的巨兽。
她刚想往前躲闪，抬起的右腿却僵在半空——身体两侧恰好各有一辆小轿车驶过，车灯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竟被死死困在了两车之间的缝隙里，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禹珩哥哥，你在哪里？”
林清沅紧闭双眼，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声音里满是无助的哭腔，泪水混着雨水顺着眼角滑落。她能清晰地听到卡车越来越近的轰鸣声，像沉闷的雷声，轮胎碾压地面的震动透过脚底传来，死亡的阴影在瞬间笼罩了她。
清沅内心：完了，我是不是要死了？禹珩哥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很喜欢你送我的书包……
咔哧——吱嘎——吱嘎、吱嘎——
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骤然响起，尖锐得让人耳膜发疼，像一曲戛然而止的悲歌。不知过了多久，林清沅感觉周围的声响渐渐平息，那股窒息的恐惧也慢慢褪去。
她缓缓睁开眼，惊喜地发现自己竟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卡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司机正探出头，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神色，还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像是在庆幸没有酿成大祸。
“一定是禹珩哥哥救了我！”她心头一暖，像被阳光照亮，透过浓密的雨雾四处张望，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能给她安全感的身影。
清沅内心：一定是他，他总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不远处的路边，柳树下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他穿着深色的外套，衣角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林清沅犹豫了一下，脚步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自己。
越靠近，越觉得那男人的轮廓陌生，眉宇间带着一种疏离的沉稳，可他怀里的小女孩……却让她心头莫名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雨帘，仔细打量着小女孩的脸。雨水打湿了女孩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眉眼。
“他我应该不认识，可她……”林清沅的心跳渐渐加快，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目光从女孩的眼睛移到鼻子，再到嘴唇，又落回脸上时，她猛地怔住了——这张脸，怎么越看越像自己？一样的杏眼，一样的小圆脸，甚至连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与镜子里的自己别无二致！
清沅内心：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可爸爸妈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呀。
她轻轻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小女孩的脸颊，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濡。她疑惑地收回手，借着昏暗的天光一看，只见鲜红的血水正从指缝间一滴一滴落下，与地上的雨水交融，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像雨中绽放的诡异花朵。
抱着女孩的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解与探究，他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怀里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雨水的凉意：“我叫凌鹤。”
“啊……啊……啊……”
林清沅看着指尖的鲜血，一声凄厉的惨叫脱口而出，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混着冰冷的雨水滚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温热的血水像烙铁一样，烫得她心头发慌，胃里也一阵翻涌。
清沅内心：血！好多血！她受伤了！她会不会有事？
“她，是谁？”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凌鹤，声音哽咽，几乎不成调，目光紧紧盯着他怀里即将被放下的小女孩，心底有个荒谬的念头在疯狂滋长，让她浑身发冷。
凌鹤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字一顿，语气无比认真地说：“她，是……你……啊！”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林清沅浑身剧烈地发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字在反复回荡。
清沅内心：她是我？那我是谁？我现在是什么？灵魂吗？我脱离身体了？
凌鹤怔怔地看着她，慢慢将怀里的“她”——那个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的林清沅的躯体，重新抱紧，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眼神里满是疼惜。
“禹珩哥哥，你在哪呢？我都受伤了，你知道吗？”林清沅泪如雨下，无助地朝四周呼喊，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恐慌，“你在哪呢？快来救我呀！”
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脱离了躯体，变成了一道轻飘飘的灵魂，脚下像踩着云朵，没有一点实感。
凌鹤皱起眉，认真地看着她透明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疑惑地问：“你，哪受伤了？”
“我，哪受伤了？”林清沅愣住了，顺着凌鹤的目光低头望去，却看见他的左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渗着血，染红了大片深色的外套，触目惊心，那伤口狰狞可怖，一看就伤得不轻。
清沅内心：他受伤了！是为了救我吗？都怪我，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现在……必须……马上……回到这里！”凌鹤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眼神里满是焦灼，他在提醒这个懵懂的小姑娘，她的灵魂尚未归位，再拖延下去，恐怕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你受伤了！”林清沅的注意力瞬间被那道伤口吸引，所有的恐慌都被担忧取代，她伸出手想去触碰那道伤口，想看看能不能帮他止血，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一道灵魂，根本无法触碰实物。
清沅内心：我忘了……我现在只是灵魂……怎么办？他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死掉？
“你……”凌鹤刚要开口叮嘱，却被她急切地打断。
“我帮你止血！”林清沅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可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儿，像雨后破土的嫩芽，倔强而执着，让凌鹤不由得一怔。
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林清沅的灵魂渐渐向那具小小的躯体靠近，一种温暖的归属感包裹了她，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她慢慢站起身，感觉自己的意识与躯体重新融合，伤口的痛感也随之传来，额头、膝盖都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里的震动强烈。
她转身看着凌鹤，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右手下意识地轻轻一挥——一道淡蓝色的光罩凭空出现，像一颗透明的水晶球，将凌鹤冰封在结界里，光罩上泛着淡淡的水光，在雨幕中格外耀眼，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清沅内心：这是什么？我怎么会这个？是阿贝尔水灵的力量吗？
“放我出去！”凌鹤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想确认这个小姑娘是否真的安全，也想处理自己肩上的伤口。
“我不会……”林清沅看着他挣扎的模样，有些无措地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无辜，她只是本能地想保护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却忘了怎么解开这道随手布下的结界。
清沅内心：怎么办？我只知道怎么布结界，不知道怎么解开啊！他会不会生气？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凌鹤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他能感觉到这道结界的力量，温润却坚韧，知道若是她不解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挣脱。
“我真的不会，因为我忘记了……”林清沅瘪着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眶红红的，鼻尖也微微抽动，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真的不知道，这力量仿佛与生俱来，却又带着一丝陌生，就像脑海里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
“魔女！！！放我出去！”凌鹤看着那层透明的结界，感受着里面凝滞的空气，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他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一个孩童能有如此力量，这等凭空布结界的能力，绝非普通孩童所能拥有。
“阿贝尔水灵，是……魔……女？”林清沅本是疑惑地反问，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模糊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划破黑暗，却下意识地将“魔女”这个称呼安在了自己前世的名字上，语气里满是困惑。
清沅内心：阿贝尔水灵是魔女？可她明明那么温柔，怎么会是魔女呢？一定是他搞错了。
凌鹤猛地抬头，原本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剧烈的波澜，他紧紧盯着林清沅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的瞳孔看到灵魂深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魔女！你认识‘阿贝尔水灵’？”
“我就是阿贝尔水灵呀！”林清沅认真地点点头，眼神澄澈得像雨后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她虽然不懂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魔女”代表着什么，却本能地觉得这就是自己，是刻在灵魂里的印记。
清沅内心：阿贝尔水灵就是我，我就是她，这种感觉不会错的。
“你是阿贝尔水灵？呵呵……呵呵……呵呵呵……”凌鹤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像受伤的孤狼在哀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与脸上的雨水、血迹混在一起，模样格外狼狈，“那我，是谁？”
他的笑声让林清沅心里一阵发紧，她不懂这笑声里的深意，只觉得他很可怜。
“你是谁？你自己都不知道吗？”林清沅无奈地摇摇头，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叫凌鹤，你刚刚告诉过我的呀。”
清沅内心：他是不是受伤太重，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真可怜。
“妖精！你这两招模仿得挺像！什么时候学的？”凌鹤的眼神里满是讽刺，显然不信她的话，在他看来，阿贝尔水灵早已消失千年，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过是个不知从哪里学了点皮毛、故意装神弄鬼的小妖。
“我没有模仿，这本来就是我的力量。”林清沅皱起小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她不喜欢被人质疑，更不喜欢“妖精”这个称呼。
清沅内心：他为什么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呀。
“再见，再见喽……”林清沅不想再争辩，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奇怪，既然他不信，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多说。她转身就要走，银铃般的笑声穿过雨幕，像一串跳跃的音符，消散在湿漉漉的空气里。
可刚走两步，她又突然折了回来，看着结界里依旧怒气冲冲的凌鹤，小声说：“谢谢你！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她记得，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拦下卡车，自己恐怕早已葬身车轮之下，他肩上的伤，也是为了救她才留下的。
清沅内心：不管他信不信我，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必须跟他说谢谢。
话音落，她闭上眼睛，凭着心底的一丝感应，像当初布下结界时一样，右手轻轻一挥，那道淡蓝色的结界瞬间褪去，化作点点水光，融入雨中，消失不见。
凌鹤还没反应过来，林清沅已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眉眼弯弯，像雨后初晴的月牙，干净而温暖，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粹。
雨还在下，却渐渐小了些，雨丝温柔地落在两人身上，像细密的针，织着无声的默契。凌鹤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看着她额头上未干的雨水，看着她眼底纯粹的笑意，心底的怒气渐渐消散，只剩下深深的疑惑，像一团解不开的迷雾。
他张了张嘴，终于问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是谁？”
清沅内心：他终于不生气了。我是谁？我是林清沅，也是阿贝尔水灵。
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笑着说：“我叫林清沅，也叫阿贝尔水灵。谢谢你救了我，凌鹤。”
雨丝落在她的发梢，折射出淡淡的光晕，她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灵动，像一朵雨中绽放的水莲，纯粹而坚韧。凌鹤看着她，眼底的疑惑更深，却再也生不起一丝怒气，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像一个谜，一个藏着千年秘密的谜。
清沅内心：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至少现在，我还活着，还遇到了救我的人。禹珩哥哥，馨月姐姐，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转身，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小小的身影渐渐融入雨幕，留下凌鹤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的心里，却被一个名字填满——阿贝尔水灵。
千年了，这个名字终于再次出现，带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和一个懵懂纯粹的小姑娘，闯进了他沉寂已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