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独孤府雕花窗棂,落在锦榻边时,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女清脆的嗓音:“二姐,快些收拾,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掀开锦被起身,伽罗已掀帘而入,鹅黄襦裙衬得她眉眼鲜亮,手里还提着个绣着折枝莲的小食盒。“城外济慈院的白瓷开窑了,我特意请了父亲允准,带你去瞧瞧!”她眼中满是雀跃,拽着我的衣袖轻轻摇晃。我本就鲜少出门,听她这般说,心底的欢喜瞬间溢了出来,连忙点头:“好啊,我这就随你去。”
侍女美玉麻利地为我换上素雅的青绸衣裙,梳理好发髻。坐上马车时,伽罗便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说济慈院的孩童如何聪慧,一会儿讲白瓷工坊的师傅手艺如何精妙,连路上掠过的飞鸟、田埂边的野花,她都要兴致勃勃地指给我看。我侧耳听着,嘴角始终扬着笑意,目光落在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上,只觉得这样鲜活的时光格外难得。
马车驶出城门,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济慈院。院外篱笆围着大片菜地,几位老人正弯腰除草,孩童们在空地上追逐嬉戏,身上的粗布短衣虽打了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与草木的清香,满是烟火气。伽罗拉着我径直走向后院的白瓷工坊,里面热气腾腾,工人们各司其职,揉泥、拉坯、修坯、上釉,每一道工序都有条不紊,指尖翻飞间,粗糙的瓷土渐渐显露出温润的雏形。
“这里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伽罗轻声解释,“有劳力的便学做白瓷,我找门路销往各州府,换回来的银钱买粮买布,老人们能安度晚年,孩子们也能读书识字。”她说话时,眼神澄澈而坚定,阳光透过工坊的天窗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我心中暗自惊叹,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心性与魄力,难怪日后能独孤天下——她缺的不过是岁月的磨练与政治的历练,而独孤府的底蕴,终将把这些都补给她。般若姐姐那般骄傲,偏疼这个妹妹,原来不止是姐妹情深,更是欣赏她这份“说到做到”的赤诚。我从前只当她是养在深闺的娇憨少女,如今想来,倒是我目光短浅了。
正看得入神,院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仆从高声通报:“辅成王殿下驾到!”
我心头一凛,转身望去,宇文邕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我连忙敛衽行礼:“见过殿下。”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阿邕,怎么来了?”伽罗惊喜地迎上去,自然地解释道,“二姐平日甚少出门,父亲吩咐我多带她散心,便邀了她来济慈院。”
宇文邕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听闻你在,我就过来了。”眼神却在掠过我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他与伽罗并肩走着,从济慈院的近况聊到白瓷的销路,又说起近日遇到的趣事,两人言语投机,默契十足。我站在一旁,偶尔顺着话题插一两句话,话音刚落,便感受到宇文邕凌厉的目光扫来,那眼神带着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地闭了嘴。之后便只静静听着,偶尔点头附和,不敢再多言。
夕阳西下时,我们才动身返程。马车上,伽罗依旧兴致高昂,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的见闻,说着宇文邕如何帮她解决了白瓷运输的难题,语气里满是依赖与欢喜。“二姐,你以后要多出来走走才好,”她转头看向我,认真道,“宇文邕是我最好的玩伴,他只是不了解你,多接触几次,他定会喜欢你的。”
我敷衍地应了两句,心中却无甚波澜。宇文邕的敌意那般明显,哪里是多接触就能化解的。
回到独孤府,下了马车,我让美玉陪着,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刚到院门口,奶娘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手里端着温热的茶水,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姑娘今日去了何处?见了些什么人?累不累?有没有受委屈?”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眼神里满是真切的关怀。
接过温热的茶水,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被宇文邕搅得有些沉闷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我笑着挽住奶娘的胳膊,细细说着今日的见闻,院中的晚风带着花香,拂去了一身疲惫,只余下满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