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勤伯爵府袁家袁文绍和大姐华兰定亲。
下聘这日,聘礼抬进盛府的那一刻,整个前厅都被珠光宝气映得发亮。一箱箱金银珠宝堆叠如山,绫罗绸缎流光溢彩,仆从们吆喝着清点数目,引来满院惊叹。最惹眼的是那对被锦缎笼罩的塞外活雁,昂首挺胸,羽翼油亮,听说竟是袁文绍亲自带队搜猎所得,这份诚意让盛紘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订婚宴开席不久,后院忽然传来喧哗声。我跟着盛紘赶过去,只见长枫正和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公子哥白烨围着投壶站着,两人面前的案上,赫然摆着那对活雁的笼子——竟是把聘雁当了赌注!
“这……这胡闹什么!”盛紘脸色一沉。长枫额角冒汗,手里的竹箭屡屡失手,比分早已被对方甩开大半,眼看就要输得彻底。那白烨却一脸得意,挑眉道:“盛小公子,不行就认输,这对雁儿,还是该归我袁家的人拿着才像样。”
盛紘连忙拉过袁文纯,语气急切:“大公子,还请让令弟住手!聘雁乃是定亲信物,这般赌来赌去,传出去两家面上都不好看啊!”
袁文纯却端着茶盏,淡淡笑道:“盛大人多虑了,不过是小辈们玩闹罢了,何必当真?再说,赌注是他们自己定的,我若插手,反倒显得我袁家输不起。”这话里的偏袒与轻视,听得人牙根发痒。
我心里一动,悄悄拉了拉盛紘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爹爹,明兰妹妹投壶可是百发百中,比枫哥哥厉害多了!不如让她替枫哥哥接着比,说不定能扳回局面!”
盛紘皱紧眉头,面露难色:“明兰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怎能上台和男子赌斗?万一输了,岂不是更丢人?”
“爹爹,现在可是死马当活马医啊!”我凑近了些,语气笃定,“枫哥哥已经快输了,再这样下去,聘雁被人赢走,咱们盛家的脸面才真的没处搁!如兰若是赢了,既能保住聘雁,还能让袁家看看咱们盛家姑娘的本事;就算输了,对方不过是赢了个小姑娘,难道还能真的把聘雁拿走?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吧!”
我望着盛紘焦灼的神色,又补了一句:“爹爹放心,明兰妹妹机灵得很,定不会给咱们丢脸的!”
盛紘沉吟片刻,看着场上愈发难堪的长枫,又瞥了眼袁文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终是咬牙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快把明兰叫来!”
我立刻吩咐侍女去把围着看投壶的明兰叫来,不一会,就见明兰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还带着的红晕:“墨兰姐姐,爹爹,找我何事?”
“明兰,快,替你哥哥接着投壶!”盛紘语速极快,指了指场上的投壶和那对活雁,“赢了爹爹有赏!”
明兰愣了愣,看清赌注是那对雁儿,又瞧见长枫窘迫的模样,当即攥紧小拳头:“好!我替哥哥比!”
她刚走到场中,白烨便嗤笑一声:“盛大人这是没人了?竟让个小丫头片子来凑数?”
我立刻上前一步,笑意温婉却带着锋芒:“袁白公子此言差矣。我妹妹虽年纪小,可投壶技艺却是府里公认的第一。再说,方才袁大公子也说了,不过是小辈玩闹,既然是玩闹,男女有何分别?难不成白公子是怕输给一个小姑娘,丢了脸面?”
这话戳中了白烨的傲气,他脸色一沉:“好!我便跟你比!输了可别哭鼻子!”
明兰却丝毫不慌,小手稳稳握住竹箭,目光紧盯壶口。她深吸一口气,手腕轻扬,第一箭“叮”地一声精准入壶;第二箭稍作调整,力道恰到好处,再次命中;第三箭更是利落,竹箭在空中划过一道轻巧的弧线,稳稳落进壶中——竟是三箭全中。
两人比拼最后一箭,明兰射中瓶耳,以令人叹服的方式赢得了比赛,为姐姐保住了聘礼。
“赢了!明兰妹妹赢了!”我率先拍手叫好,满院仆从也跟着附和,气氛热烈。
明兰蹦蹦跳跳地跑到盛紘身边,邀功般道:“爹爹,我赢啦!”
盛紘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丫头,真是给爹爹长脸!”
袁家那公子哥脸色铁青,狠狠瞪了眼如兰,却无话可说。袁文纯见状,连忙打圆场:“没想到盛家六姑娘竟有这般好身手,真是令人佩服。既然是玩闹,这聘雁自然还是归盛家所有。”
盛紘淡淡颔首:“袁大公子客气了,不过是小辈们的趣事罢了。”话里却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意味。
我悄悄看向林小娘,她正站在一旁,眼底满是赞许,悄悄对我递了个眼神——这一局,不仅保住了盛家的脸面,明兰露的这一手,也让袁家不敢再小觑盛府,更让爹爹对我们姐妹多了几分看重,当真是一举多得。
宴席稍歇,我陪着林小娘在廊下透气,远远见明兰被丫鬟围着,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红晕——方才她替华兰稳住局面后,袁文纯特意过来夸了她几句,说她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倒是让这丫头受了不小的瞩目。
正说着,就见走廊尽头走来两人。一人身着月白长衫,身姿挺拔,正是大哥长柏,他手里捧着一卷图纸,神色沉稳;另一人则是方才和长枫投壶的白烨,此刻没了宴上的傲气,眉宇间带着几分恳切。
“这位公子,方才投壶之事,是我孟浪了。”白烨对着长柏拱手,语气郑重,“我不该拿聘雁当赌注,失了分寸,砸了盛家的场子,还请公子见谅。”
长柏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淡淡的:“聘雁乃定亲信物,关乎两家颜面,公子此举确实不妥。”他手中的图纸被风吹得微微作响,正是那卷边疆堪舆图——大哥近来总在研究这些,说是往后想为朝廷效力。
那公子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图纸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却还是先躬身行了一礼:“在下白烨,乃是袁文绍的表亲。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往后定当谨记教训。”他顿了顿,又试探着道,“听闻公子手中是边疆堪舆图?在下素来对边疆事务感兴趣,不知能否借公子一观?”
长柏闻言,眉头微蹙:“图纸乃我私下研习之物,不便外借。何况,公子方才失礼在先,恕我不能应允。”
白烨脸上并未露出不满,反而愈发诚恳:“公子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他再次拱手,语气真挚,“今日之事,我真心致歉,不仅是向盛家致歉,更是向公子致歉。我深知盛家乃是书香门第,最重礼仪,是我坏了规矩,还望公子莫要介怀。”
长柏见他态度恭敬,不似作伪,神色稍缓。他沉默片刻,缓缓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下盛长柏。”
“盛长柏?”白烨眼睛一亮,“久闻盛家大公子才学出众,品行端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看向图纸的目光依旧带着向往,却不再强求,“既然公子不便,那我便不叨扰了。往后若有机会,倒想与公子探讨一番边疆之事。”
长柏微微颔首:“若有机会,无妨。”
两人站在廊下又说了几句,多是关于经史子集与朝堂见闻,越说越是投契。白烨谈吐不凡,见解独到,长柏也渐渐放下了最初的芥蒂,偶尔还会点头附和。末了,白烨再次致歉,长柏也松口道:“改日若你得空,可来府中找我,那堪舆图,倒能与你一同参详。”
白烨大喜,连忙道谢。待他离开后,长柏捧着图纸往书房走去,神色间已没了先前的冷淡。我看得真切,悄悄对林小娘道:“大哥倒是个认理的人,白烨肯真心致歉,倒也配得上大哥的结交。”
林小娘浅笑道:“这白烨虽是袁家表亲,却瞧着是个有分寸的。长柏能结交这样的朋友,也是好事。”她顿了顿,看向我,“今日之事,你和明兰都立了功,你爹爹心里定是欢喜的。”
我抿唇一笑,心里清楚,这深宅大院里,不仅女子要步步为营,男子的结交与前程,也关乎着整个盛府的兴衰。今日这场小小的风波,倒意外促成了大哥的一段友谊,也让袁家见识了盛府的底气,算是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