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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边陲湿热的空气,仿佛带着粘稠的阻力。

萧璟手中的线索不再是无头乱麻,而是逐渐收束成几股清晰的丝线

——南疆“守秘族”、“忘川”药方、多年前神秘出现的“南朝男子”。

然而,“南朝男子”这个范围依旧太宽,犹如大海捞针。

他决定兵分两路。

亲卫继续在西南一带,顺着“老鬼”毒医提供的模糊描述:“气度不像普通人,说话文绉绉但滴水不漏,眼神有点冷”,

筛查近二十年内所有可能与南疆有过深入接触的南朝官员、世家子弟或特殊身份者,这是一个繁琐至极的工程。

而萧璟自己,则带着脱里和另几名精通追踪的亲卫,押着那份最关键的密报和玉牌拓片,星夜兼程,赶往最近的、拥有直通皇家密档查阅权限的节度使府。

他要借助朝廷的力量,从另一个方向——那些有能力、有动机策划如此隐秘且需要南疆秘药之事的人——进行交叉印证。

日夜奔袭,脱里一声不吭地跟着。

马背颠簸,风餐露宿,他抿着嘴,琥珀色的眼睛因缺觉而泛红,却始终努力睁大,警惕着周围。

他知道,这次不一样,王爷的脸色比探查荒园时更沉,赶路的速度更快,像一支离弦的箭,射向某个必须命中的目标。

在节度使府森严的密室中,萧璟亮出身份,要求调阅近二十年所有与南疆地区,尤其是雾瘴之地及所谓“守秘族”活动区域,

有过官方或半官方往来记录的官员名录、秘闻纪要,以及……所有曾被记录在案的、涉及“蛊、药、巫”等非常规手段的特殊事件卷宗。

这是一个浩如烟海且极其敏感的任务。节度使不敢怠慢,亲自督办。

萧璟把自己关在档案库里,灯火彻夜不熄。

脱里跟了进来,然后便自觉地在靠近门边、不妨碍任何人走动的角落站定,将自己缩进烛光边缘的阴影里。

他知道这里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他不懂那些朝堂脉络、陈年旧案、人事关联,他只是……不想离得太远。

仿佛靠近这里,就是靠近寻找哥夫那一线微弱而执着的希望。

室内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节奏稳定而急促,偶尔被萧璟低沉简短的询问打断:

“永昌七年,南疆使团全录……”、“元启三年西境军报,附件三……”、“崔琰南下随员,履历再核一遍……”

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负责协助的文吏应答的声音则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小心。

脱里静静地看着。

烛火将萧璟挺拔的身影投在身后高耸的书架上,摇曳不定。

王爷的眉头始终锁着,唇线抿成一条僵直的线,偶尔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一口,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手中的卷宗。

那茶盏里的水,早已凉透。

脱里沉默了片刻,他极轻地吸了口气,踮着脚,像只警惕的猫儿,悄无声息地挪到火炉边。

铜壶里的水滚着,他小心地用厚布垫着壶柄取下,又从旁边干净的茶具里取了一只素白瓷盏。

他记得王爷夜里查案时不喜浓茶,便只倒了七分满的热水。

然后,他又那般小心地,端着那盏热水,一步步挪回萧璟身侧。

萧璟正凝神对比两份边境关隘的记录,指尖在一处模糊的印鉴上反复描摹,未曾察觉他的靠近。

脱里屏住呼吸,先轻轻将那只凉透的旧盏移开半尺,再将盛着温热清水的新盏,极其平稳地、几乎无声地,放在原来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就要退开。

恰在此时,萧璟因思考而微微抬手,指尖恰好扫过新换上的杯盏边缘,触手是温热的瓷壁。

他动作一顿,目光仍停留在卷宗上,眉头却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顺势端起了那盏温水,送到唇边,饮了一口。

干燥的喉间被温热适度的清水滋润,紧绷的神经似乎得到了一丝微弱的缓和。

他依旧没有看脱里,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卷宗,但接下来翻阅的速度,似乎比刚才那极度凝滞的状态,略略顺畅了半分。

脱里退回角落的阴影里,悄悄松了口气,心底掠过一丝微小的、难以言喻的安心。

他做不了别的,但至少,能让王爷喝上一口热水。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当萧璟手边的杯盏渐空,或那文吏因久立和紧张而喉头滚动时,脱里便会默默重复这个过程:

悄无声息地添水、换盏。

他动作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轻,几乎融入这档案库固有的节奏里。

他甚至还注意到那文吏似乎不敢擅自取水,嘴唇都有些干裂,便在给萧璟换水时,也多倒了一盏清水,轻轻放在文吏手边不碍事的地方。

文吏先是一愣,有些惶恐地看了萧璟一眼,见王爷毫无反应,全神贯注于案卷,才敢极轻地向脱里投去感激的一瞥,小心翼翼地端起水润了润喉咙。

长夜在无声的守护与极致的专注中流淌。

烛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又渐渐透出灰蓝。

萧璟面前的线索逐渐清晰、交汇,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亮,那是猎手终于锁定猎物踪迹时的锐利光芒。

而脱里,始终安静地守在他的角落里,腿站麻了便悄悄活动一下脚踝,困意袭来就用力眨眨眼。

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萧璟身上,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偶尔因找到关键而微微加快的翻阅动作,也看着他端起自己换上的热水时,那自然而然、仿佛本该如此的样子。

当萧璟终于将几份关键卷宗并排摆开,指尖重重划过上面几个串联起来的人名、地名、时间点,眼底迸发出彻夜未眠却异常清亮慑人的寒光时。

东方的天际,已悄然翻起了鱼肚白。

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萧璟手中紧紧攥着一卷颜色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脸色在灯光下,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与终于抓住猎物尾巴的冰冷锐利。

那眼神亮得骇人,仿佛有实质的火焰在燃烧。

脱里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慌忙站起来。

“王、王爷?”

萧璟扫了一眼角落里因黎明将至而精神略微松懈、正悄悄揉着眼睛的脱里。

“天亮了。”萧璟起身,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斩钉截铁,“出发。”

脱里和那几名亲卫急忙跟上。

一路无话,直到回到他们暂居的院落,关上房门,萧璟才将那份档案重重拍在桌上。

“崔、琰。”

他盯着档案封面上的名字,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凛冽的寒意。

脱里呼吸一窒。崔琰?那个总是笑得很温和、在京里帮过哥夫、后来又去了北境的崔先生?他……他怎么了?

萧璟的手指划过档案上的关键段落,语速快而冷:“永昌七年,时任兵部主事崔琰,曾奉密旨,以勘查西南边防、疏通商路为名,深入南疆雾瘴之地,历时近一载。

归朝后所呈报告,于涉及某些部族秘辛部分,语焉不详,且有刻意模糊痕迹。”

“元启三年,西境军中曾发生数起疑似巫蛊惑乱、士卒离奇失忆或狂躁之事件,后不了了之。

据当时监军副使零散笔记提及,有‘京中某人’曾派人送来‘特殊药材’以作‘安抚’,笔迹比对,与崔琰身边一名心腹幕僚相符。”

“更重要的是,”

萧璟抬起眼,目光如鹰隼,“根据内档记载及旧年线人碎片信息拼凑,崔琰早年游历时,似与一南疆隐世药师有过交集。

并曾重金求购过一批‘安神定魄’之罕见药材,其中数味,与那毒医描述的‘忘川’配方所需辅料,高度重叠!时间点,亦在沈沐失踪之前数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翻腾的怒火与寒意一起压下:

“一个深谙权谋、常年行走于阴暗处、与南疆有旧、且有能力有渠道获取‘忘川’这般诡谲之物的人……

崔琰,你的嫌疑,太大了。”

脱里听得心脏狂跳,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所有复杂关系,但“崔琰”、“南疆”、“忘川”、“沈沐失踪”这些词串联在一起,足以让他明白一件事:

那个看起来很好的崔先生,很可能就是害哥夫的坏人!

“王爷!那我们快去抓他!”脱里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萧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纯粹不耐。

“他在江南。”

他展开一张简易的舆图,手指点在苏州的位置,“我们的人之前汇报,沈沐最后出现之地是北境,但所有线索断绝,人间蒸发。

若真是崔琰所为,以其心智,必不会将人藏在北地或西南这些可能被关联追查之处。

江南,富庶繁华,鱼龙混杂,易于隐藏,又远离风波中心……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晦暗:“皇兄如今,也在江南。”

“崔琰必须尽快控制。”

萧璟的声音斩钉截铁,“无论沈沐是否在他手中,他都是目前最关键的知情人。

他对南疆秘药的了解,可能是解开‘忘川’之谜、找到沈沐下落的唯一钥匙。

而且……”他眼中寒光一闪,“若他察觉我们在查他,很可能会带着人再次消失。”

他迅速做出决断:亲卫立即以最快速度,携带他的亲笔密信及部分证据抄本,走另一条更快的路线,设法呈送皇兄。

而他,则带着脱里和剩余人手,即刻启程,直奔江南苏州!

“此去江南,路途不近,且崔琰在江南必有根基,危险未知。”

萧璟收拾着必要物品,语气是对脱里说的,“你若怕,可留在此处等候。”

脱里猛地挺直脊背,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被点亮的火焰:

“我不怕!我要去!我要去帮王爷找到崔琰,问出哥夫的下落!”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拖后腿,但让他留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绝不!

萧璟动作微顿,侧头看了他两秒。

少年脸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尘土和倦色,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里面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勇气,纯粹而炽热。

“跟上。”

最终,萧璟只是淡淡道,将一个小巧的、绑腿用的皮质匕首鞘扔给他,“路上自己学着绑好,别丢了。”

脱里手忙脚乱地接住,低头看着那做工精良的匕首鞘,又看看萧璟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愣了一瞬,随即用力点头,飞快地将鞘绑在自己小腿上,冰凉的皮质触感却让他心里莫名一热。

王爷……给了他防身的东西。

这不是嫌弃,是……默认他可以跟着一起去面对危险了。

队伍很快集结,马蹄嘚嘚,冲破西南边镇黎明前的黑暗,向着东方,向着江南,疾驰而去。

脱里紧紧跟在萧璟马后,风扑打在脸上,有些疼,但他心里却像是烧着一团火。崔琰……江南……哥夫……

他摸了摸小腿上绑着的匕首鞘,又抬头看向前方萧璟挺拔如枪的背影。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出错,一定要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