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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莉的手腕猛地一僵,指尖的颤抖透过布料传过来,像初春未化的冰碴子蹭过皮肤。她没挣扎,沉默几秒后慢慢抽回手,跟着一个冰凉的硬物被塞进成小驴掌心——是那把枪,枪身还留着她掌心的余温,枪柄上的栀子花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像刻在骨头上的念想。

“明天去找白洁。”黑暗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窗外巷子里流浪狗的吠叫,“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账本藏在‘老地方’,让她盯紧陈老板,别让他把走私的货转移了。我得走了,王虎带了人,再待下去会连累你。”

“莉姐,你要去哪?”成小驴攥着枪,指节发白,声音忍不住发颤。

于莉没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里裹着烟草味和栀子花香,飘在黑暗里散不开。成小驴能感觉到她走到门口,停顿了片刻,然后是轻轻的开门声、关门声,像一片叶子落在积水上,没惊动巷子里巡逻的联防队。

他攥着枪,手心的汗把枪身浸得发潮。窗外的月光慢慢移进来,照在地上的碎玻璃上,闪着冷光。东莞的夜从来不安宁,远处永胜制衣厂的流水线还在“轰隆”作响,机器声穿透夜色,像永不停歇的鼓点;偶尔有晚归的打工仔哼着跑调的粤语歌从巷口经过,脚步踉跄,带着一身酒气;联防队的手电筒光柱在墙头晃来晃去,刺眼的光扫过家家户户的门窗——那是东莞夜晚的标配,一边是拼命赶工的生计,一边是藏着猫腻的暗巷,秩序和混乱就这么拧在一起,谁也拆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巷口突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咕咕——咕咕——”,声音沙哑刺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成小驴心里一紧,他想起白洁跟他说过,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危险临近,速避”。

莉姐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投下的昏黄光晕,地上的碎玻璃还在,于莉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雾蒙蒙的夜色里。远处的联防队光柱越来越近,脚步声、说话声隐约传来,成小驴赶紧缩回手,心脏怦怦直跳。

在东莞,联防队有时候比混混还难缠,没带暂住证就可能被拉去“留置室”,一顿盘问加罚款,没点钱根本出不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暂住证,是于莉帮他办的假证,照片上的他一脸青涩,盖着模糊的公章,只能蒙混过关。

天快亮的时候,成小驴才迷迷糊糊睡着。再次醒来,窗外已经亮了,巷子里传来卖早餐的吆喝声:“油条、豆浆、茶叶蛋嘞——”,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昨晚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起身走到桌边,看见一张字条压在水杯下面,是于莉的字迹,潦草却有力:“照顾好淮茹和思雨,别让她们卷进陈老板的事里。”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话,像她做人一样,干脆利落。

门边,那把他修补好的断骨雨伞斜斜靠着,伞柄上缠着一朵新鲜的栀子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散发着清淡的香。这花应该是于莉凌晨离开时放的,东莞的巷口常有挑着担子卖花的阿婆,一两块钱一朵,是打工妹们为数不多的念想,便宜,却能在满是油污和汗水的日子里,添一点甜。

成小驴把字条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把枪用布包好,塞进工装内袋。他扛起那把断骨雨伞,推开门走进巷子里。晨雾还没散,空气湿冷,混杂着早餐摊的油香、工厂的机油味,还有远处飘来的海水咸腥味——东莞离海不远,这股味道总在清晨弥漫开来,提醒着人们这座城市的位置,也提醒着这里的人,日子就像海浪,起起落落,没个准头。

他要去找白洁。于莉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他,他不能搞砸。

白洁在“昌隆机械厂”做机修,离于莉的出租屋不算远,走路要二十分钟。成小驴沿着巷子里的石板路往前走,路边的墙上贴满了招工启事,“包吃包住,月薪三千”“急招普工,男女不限”“招缝纫工,熟手优先”,字迹五花八门,有些已经被雨水泡得模糊。东莞就是这样,永远在招工,永远有来不完的打工者,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没人记得谁来过,谁走了。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成小驴停住了。左边是通往昌隆厂的路,路边已经有不少骑着自行车上班的工人,车后座绑着铝制饭盒,叮当作响;右边通向旧书街,秦思雨的“墨渊书店”就在那里,这个点应该刚开门,风铃会随着门轴转动发出清脆的声;身后的巷子深处,秦淮茹肯定已经在给病重的儿子熬粥了,袅袅炊烟混在雾里,看不真切。

他攥着伞柄,感觉那朵栀子花的香气钻进鼻腔,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于莉走了,账本的事还没解决,王虎和陈老板的人肯定还在找,淮茹姐和思雨姐也可能被牵连,这一条条路,好像每一条都藏着危险。

“小驴!成小驴!”

急促的喊声从左边传来,穿透晨雾。成小驴抬头,看见白洁骑着一辆三轮货车冲过来,车斗里堆着几捆钢材,用麻绳捆得死死的。她穿着一身灰色工装,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油污和新鲜的血迹,红得刺眼,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修机器时蹭到的。

货车“吱呀”一声刹住,白洁跳下来,顾不上擦额头的汗,一把拽住成小驴的胳膊,力气大得让他生疼:“你可算来了!阿莉呢?她昨晚没跟你一起?”

“莉姐走了。”成小驴低声说,把于莉留下的字条和枪都拿了出来,“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账本藏在‘老地方’。”

白洁接过字条和枪,看了字条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把枪揣进怀里,握紧了拳头:“这个王虎,还有陈老板,真是欺人太甚!阿莉为了躲他们,都不敢露面了!”

“白洁姐,‘老地方’是什么地方?”成小驴问。

“是城西的栀子花园。”白洁叹了口气,“阿莉刚来东莞的时候,经常去那里,说那里的栀子花跟她老家的一样香。她把账本藏在那里了,还有她儿子的出生证明和胎发。”

就在这时,右边的雾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成小驴回头,看见秦思雨跑了过来,她穿着一条蓝色连衣裙,裙摆被晨雾打湿了,紧紧贴在腿上,头发有些凌乱,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用胳膊死死搂着,生怕掉在地上。

“小驴!白洁姐!”秦思雨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陈老板的人去书店找过我了,问我有没有见过莉姐,还问有没有人给我送过东西!他们砸了两本书,还威胁我说,要是知情不报,就把书店封了!”

成小驴心里一紧:“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跟他们说不认识莉姐,他们看我是个女的,又没找到什么,就走了。”秦思雨摇摇头,从怀里抽出一本《应急医疗手册》,塞进成小驴口袋,“这是我找的,第143页是枪伤处理,你们拿着,万一用得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成小驴摸了摸口袋里的书,厚厚的一本,带着秦思雨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一阵暖流。在东莞,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反而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远处的雾里,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白洁脸色一变,拉着成小驴往三轮货车后面躲:“不好,可能是陈老板的人报警了!他们肯定反咬一口,说阿莉偷了他们的‘商业机密’!”

成小驴探头往外看,只见几辆警车顺着马路开过来,警灯闪烁,刺破晨雾。路边的打工者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议论声渐渐响起:“怎么回事?警察怎么来了?”“是不是抓坏人啊?”“说不定是哪个厂又出事了!”

“不能在这待着了!”白洁拽着成小驴往货车车斗里推,“快进去藏好,我带你去永胜制衣厂!”

“去陈老板的厂?”成小驴愣住了。

“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靠近他的办公室,把账本换回来!”白洁的声音很急切,“阿莉用自己引开了他们的主力,给我们争取了三天时间,我们必须在这三天里把事情办了,不然她就白躲了!”

成小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上了车斗。白洁扯过一块帆布,盖在他身上,帆布又厚又沉,带着油污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透过帆布的缝隙往外看,只见秦思雨站在路边,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往旧书街的方向跑,蓝色的裙摆消失在晨雾里,像一只仓促飞走的蝴蝶。

货车发动了,颠簸着往前行驶。成小驴能感觉到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震动,引擎的轰鸣声震得他耳朵发疼。他透过缝隙往外看,晨雾慢慢散开,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高耸的烟囱冒着黑烟,成片的工厂厂房排列整齐,路边的广告牌上写着“打造世界工厂,共创美好未来”,红底白字,刺眼得很。

可只有在这里待过的人才知道,这“美好未来”背后,藏着多少打工者的汗水、泪水,甚至鲜血。流水线转不停,工资却总被拖欠;工厂包吃包住,住的是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铁皮房,吃的是没油没味的大锅菜;老板们赚得盆满钵满,打工者们却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开除、被克扣工资,甚至被黑恶势力欺压。

白洁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混在引擎声里,断断续续:“阿莉在永胜制衣厂管了三年账,陈老板的走私、赌博,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记在那本黑皮账本里。我们要做的,是把真账本拿出来,换一本假的进去,让陈老板以为账本没丢,这样他才不会再疯狂地找阿莉,也不会连累淮茹和思雨......”

成小驴默默听着,手伸进内袋,摸到了那本《应急医疗手册》。他想起于莉锁骨上的烟疤,想起秦思雨慌乱却坚定的眼神,想起白洁胳膊上的血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勇气。

他不能退缩。在东莞,想要活下去,有时候就得拼一把。

货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停了下来。白洁掀开帆布,成小驴跳下车,抬头看见“永胜制衣厂”的大门,气派得很,比昌隆厂和于莉之前待的顺发制衣厂都大。大门是铁栅栏做的,刷着黑漆,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穿着黑色制服,手里拿着警棍,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进出的人——陈老板的厂,安保就是不一样,毕竟背地里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把这个戴上。”白洁递给成小驴一个工牌,照片上是个陌生的青年,眼神呆滞,名字一栏写着“李小强”,“这个人是昨晚刚淹死在厂外河里的,机修工,没人认识他,你就顶着他的身份进去。东莞这地方,每天都有人来有人走,死个打工仔跟死只蚂蚁一样,没人会深究。”

成小驴接过工牌,挂在脖子上,心里一阵发紧。他想起自己刚到东莞时,也见过有人在河边哭,说是同乡打工时坠楼死了,老板只给了两千块钱就打发了。在这里,生命好像真的很廉价。

白洁往他脸上抹了两把机油,又把他的头发弄乱:“这样更像干机修的。记住,少说话,多干活,跟着我就行,别露馅了。”

成小驴点点头,跟着白洁往大门走去。保安拦住他们,看了看工牌,又打量了成小驴几眼,嘴里嘟囔着:“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刚从老家过来的,厂长亲自批准的。”白洁掏出自己的工牌,语气平静,“有问题你可以打电话问厂长。”

保安看了看白洁的工牌,上面写着“机修主管 白洁”,不敢再多问——白洁在厂里待了五年,算是老员工了,厂长也得给几分面子。他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去。

走进工厂,成小驴才知道什么叫“世界工厂”。车间大得惊人,密密麻麻摆着上百台缝纫机,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说话都得凑到耳边喊。工人们坐在流水线旁,飞快地操作着,手指翻飞,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机器人一样。空气中弥漫着布料、染料和汗水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应该是车间每天都要消毒,怕工人传染疾病,毕竟一旦有人生病,就会影响流水线运转。

白洁带着成小驴穿过车间,工人们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干活。在这里,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活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愿意管别人的闲事。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湖南的、四川的、河南的、贵州的,聚在一个车间里,却很少说话,唯一的交流可能就是交接班时的一句“机器没问题”。

走到车间尽头,白洁推开一间狭小的更衣室门,反手锁上。更衣室里弥漫着汗臭味和霉味,墙上挂着几件破旧的工装,地上堆着几个空饭盒,还有几只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白洁从工具箱底层抽出一张折叠的图纸,展开铺在凳子上:“这是陈老板办公室的平面图,我花了半年才画出来的。保险箱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密码是阿莉儿子的生日,。”

成小驴看着图纸,上面标注着办公室的布局,还有几条不起眼的暗道和警报器的位置。在办公桌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栀子花标记,和枪柄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个标记是阿莉做的,她说怕自己忘了东西放哪。”白洁的声音有些哽咽,“里面除了账本,还有她儿子的胎发,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了。我们必须把这些拿出来,不能留在陈老板那里,万一被他发现,肯定会用来要挟阿莉。”

成小驴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他能理解于莉的心情,在东莞这样的地方,唯一的念想,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更衣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哐当”一声巨响,震得耳膜发疼。几个男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左边脸颊上从眼角到下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被刀砍过,看着格外狰狞。他穿着一件花衬衫,敞开着领口,露出胸口的纹身,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金链,在灯光下晃来晃去,闪着俗气的光。

是刀疤刘!陈老板手下最得力的打手,在这一片名声极坏,打架斗殴、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听说还沾过血。厂里的工人都怕他,见了他都得绕着走。

“白主管,可以啊,带新人来上班,都不跟兄弟打个招呼?”刀疤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目光在成小驴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啊,白主管,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干机修的啊!”

“该不会是你找来的帮手,想搞什么小动作吧?”

“陈老板可是吩咐过,最近厂里不太平,让我们盯紧点,尤其是你这个跟于莉走得近的!”

白洁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不动声色地往成小驴身边靠了靠,手悄悄按在他后腰的枪上,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力道很大,像是在警告他别乱动,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刀疤刘,说话注意点。”白洁的声音很冷,“他是新来的机修工,李小强,厂长批准的,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问厂长。”

“厂长批准的?”刀疤刘眯起眼,往前跨了一步,一股混杂着烟味、酒味和汗味的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成小驴差点皱起眉头,“我怎么没听说?白主管,你在厂里待了这么久,该知道陈老板的规矩吧?厂里来新人,必须经过我这一关,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他伸出手,想去拍成小驴的脸,嘴里说道:“小子,哪里人?以前干过机修吗?我看你怎么那么面生?是不是于莉派来的奸细?”

成小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刀疤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凶狠:“小子,你敢躲?在这永胜制衣厂,还没人敢躲我的手!”

他身后的几个男人立刻围了上来,堵住了更衣室的门,摩拳擦掌,眼神不善地盯着成小驴。更衣室本就狭小,被这几个壮汉一堵,瞬间显得逼仄又压抑,机器的轰鸣声被隔绝在门外,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像野兽咆哮前的蓄力。

成小驴握紧了拳头,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冲。他在东莞待了一年多,见过克扣工资的工头、敲诈勒索的混混,可像刀疤刘这么嚣张跋扈的,还是头一次见。

“刀疤刘,他是我带来的人,你想怎么样?”白洁往前一步,挡在成小驴面前,语气强硬,“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就去跟陈老板说!”

“跟陈老板说?”刀疤刘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白主管,你以为陈老板现在还会信你吗?于莉卷着账本跑了,你跟她走得最近,陈老板早就怀疑你了!要不是看你还能修机器,有点利用价值,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这话像一颗炸雷,炸得成小驴心里一沉。原来陈老板早就怀疑白洁了,他们这次潜入工厂,简直是自投罗网!

“你胡说!”白洁的脸色变了,却强装镇定,“我跟于莉只是同事,账本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刀疤刘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喷在白洁脸上,“那你带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来更衣室干什么?这地方是你随便带外人来的吗?我看你们就是想趁机偷东西,给于莉通风报信!”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人说:“把这小子抓起来,好好问问,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要是问不出东西,就把他扔到厂外的河里,跟那个淹死的李小强作伴!”

几个男人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抓成小驴。成小驴下意识地往后躲,白洁也伸手阻拦,可她一个女人,哪里是这几个常年打架的壮汉的对手,很快就被一个光头男人推到一边,撞到了墙上的铁柜,疼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你们别过来!”成小驴大喊一声,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断骨雨伞。这把跟着他半年的雨伞,断了四根伞骨,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小子,还敢反抗?”光头男人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抓成小驴的胳膊。

成小驴早有防备,猛地侧身躲开,同时握紧断骨雨伞,用尽全力朝着光头男人的胳膊砸过去!

“砰!”

断了的伞骨带着一股狠劲撞在男人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光头男人疼得“嗷”叫一声,捂着胳膊后退了两步,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小兔崽子,还敢还手!老子今天废了你!”

刀疤刘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有点意思,看来不是软柿子。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剩下的三个男人立刻围了上来,拳脚并用朝着成小驴招呼过来。成小驴个子不高,年纪也才十七岁,力气根本比不上这些壮汉,只能靠着灵活的走位躲闪。他紧紧攥着那把断骨雨伞,时不时挥舞一下,用尖锐的伞骨顶端抵挡攻击,可还是难免被打到。

一拳砸在他的后背,疼得他眼前发黑;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他踉跄着差点摔倒。身上的工装很快被扯破,露出的胳膊上添了几道淤青,嘴角也被打得渗出血丝,咸腥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小驴!”白洁急得大喊,抓起地上的扳手就冲了过来,朝着一个男人的后背砸去。扳手是机修常用的工具,分量十足,那男人惨叫一声,往前扑了个趔趄。

可这一下也彻底激怒了对方。另一个穿花t恤的男人转身就朝白洁扑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拧。白洁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扳手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白洁姐!”成小驴目眦欲裂,顾不上身后袭来的拳头,转身就朝着花t恤男人冲去,用脑袋狠狠撞在他的后背。

花t恤男人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拼命,被撞得一个踉跄,松开了白洁。可成小驴也被身后的男人踹中了胸口,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一阵憋闷,差点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那个男人按住肩膀,动弹不得。男人抬脚就要往他腿上踹,那力道要是踹实了,腿肯定得断——在东莞,断了腿就等于丢了活路,没人会养一个没用的打工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成小驴猛地从内袋里掏出那把枪,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清脆响亮,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声响。更衣室里的人都愣住了,按住成小驴的男人动作停在半空,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刀疤刘的脸色也变了,盯着成小驴手里的枪,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在东莞,混混打架动刀是常事,但敢动枪的,寥寥无几,毕竟这东西一旦掏出来,就没了回头路。

“都别过来!”成小驴喘着粗气,握着枪的手微微发抖,却死死盯着刀疤刘和他的手下,“谁再敢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他的嘴角还在流血,眼神却异常坚定,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只能拼死反抗的幼狼。

白洁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成小驴会突然开枪。短暂的震惊过后,她立刻反应过来,趁着刀疤刘分神的瞬间,捡起地上的扳手,朝着按住她的花t恤男人砸去,正中他的后脑勺。男人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驴,我们走!”白洁拉起成小驴,朝着更衣室后门跑去。

刀疤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盯着成小驴手里的枪,又看了看地上晕倒的手下,心里又气又怕。他知道,枪声肯定惊动了厂里的人,再纠缠下去,对他没好处。

“小子,你有种!”刀疤刘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怨毒,“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带着剩下的两个手下,急匆匆地冲出了更衣室的前门,很快就消失在车间里。

刀疤刘等人走后,成小驴才松了口气,握着枪的手一软,枪差点掉在地上。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牵扯感。

“小驴,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白洁赶紧扶住他,看着他身上的伤,眼里满是心疼和愧疚,“都怪我,不该带你冒这么大的险,差点让你出事。”

“不怪你,白洁姐。”成小驴摇了摇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莉姐把事情托付给我们,我们不能退缩。”

他把枪收起来,重新用布包好,塞进内袋里。刚才那一枪,虽然吓退了刀疤刘,但也肯定惊动了厂里的人,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们得赶紧走。”白洁脸色凝重,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刚才的枪声太大,厂长和保安很快就会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成小驴点点头,跟着白洁往更衣室后门走去。后门通向工厂的围墙,墙外就是一条小巷,平时很少有人走。

刚推开后门,就听见车间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刚才是什么声音?好像是枪声!”“快去看看!是不是出事了?”还有厂长带着保安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白洁拉着成小驴,飞快地跑出后门,翻过一人多高的围墙,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小巷。小巷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恶臭,两边是斑驳的墙壁,贴满了早已过期的招工启事和小广告。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小巷,来到一条人来人往的马路边,才停下脚步,扶着树干大口喘气。

马路上车水马龙,自行车、摩托车、货车穿梭不息,大多是上下班的打工者和拉货的司机。阳光已经升高,驱散了晨雾,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两人却浑身发冷,刚才的生死瞬间还在脑海里盘旋。

“我们现在去哪?”成小驴问,声音还有些发颤。

“去城西的栀子花园。”白洁坚定地说,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我们必须尽快把账本拿出来,不然于莉的罪就白受了,我们也白冒这么大的险了。刀疤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肯定在到处找我们,我们得抓紧时间。”

成小驴点点头,跟着白洁往城西走去。路边的行人越来越多,大多是穿着工装的打工者,脸上带着疲惫,却又透着一股为生活打拼的韧劲。东莞就是这样,不管前一天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太阳升起,流水线照样转动,打工者照样为了三餐奔波,好像所有的惊险和苦难,都只是生活的点缀。

走到半路,成小驴的传呼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着一串数字,是韩小红约定的暗码,意思是——秦淮茹的儿子病情加重,急需手术费,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成小驴的心里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秦淮茹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靠药物维持,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不然撑不了多久。可手术费要三万块,对于他们这些打工者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怎么了?”白洁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连忙问道。

“淮茹姐的儿子……病情加重了,急需手术费。”成小驴低声说,语气里满是焦虑和无力,“韩姐说,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了。”

白洁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她和秦淮茹认识两年,知道她一个女人带着病重的孩子有多不容易。平时大家互相照应,秦淮茹经常给她和于莉送自己做的咸菜,现在秦淮茹遇到这么大的难处,她们不能不管。

“这可怎么办?”白洁皱着眉头,急得团团转,“我们现在手里只有几百块钱,就算拿到账本,也不能立刻换成钱啊。陈老板的账本是罪证,总不能拿去卖吧?”

成小驴沉默了。他想起于莉床底铁盒里的存折,只有五千多块钱,那是于莉省吃俭用攒了三年的钱,说是要用来找弟弟的。他又想起自己身上的钱,只有三百多块,是这个月的生活费,根本不够塞牙缝。

“要不,我们先去找思雨姐问问?”成小驴提议,“思雨姐开书店,平时省吃俭用,说不定手里能有点积蓄。”

白洁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先去旧书街找思雨,然后再去栀子花园拿账本。不管怎么样,先把淮茹姐儿子的手术费凑上再说。”

两人改变方向,往旧书街走去。旧书街比平时热闹了不少,路边摆满了摊位,卖旧书的、卖盗版碟的、卖小吃的,应有尽有,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里是东莞打工者的“天堂”,东西便宜,能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一点乐趣。

秦思雨的“墨渊书店”就在街中间,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风一吹,叮当作响,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脆。

可走到书店门口,成小驴和白洁却愣住了。书店的木门被踹坏了,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里面一片狼藉:书架倒了好几个,书散落在地上,有的被踩得脏兮兮的,有的被撕成了碎片;柜台也被砸坏了,里面的零钱散落一地;几个男人正蹲在地上翻找着什么,动作粗鲁。

是刀疤刘的人!他们竟然先一步找到这里了!

“你们在干什么?”白洁大喊一声,怒火中烧,冲了进去。

那些男人回头看到白洁和成小驴,脸色一变,其中一个领头的正是刚才被白洁用扳手砸晕的花t恤男人,他额头还缠着纱布,眼神里满是怨毒:“白主管,我们又见面了。陈老板说了,找不到账本,就拿你们的朋友开刀!今天要是不把账本交出来,我就把这个书店夷为平地!”

成小驴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心里的火气直冲天灵盖。这些人太过分了,竟然跑到书店来捣乱,还想伤害思雨姐!

秦思雨被两个男人按在墙角,头发凌乱,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嘴角也沾着血,显然是被打的。她看到成小驴和白洁,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充满了担忧:“小驴,白洁姐,你们别过来!他们人多,手里还有家伙!”

“思雨姐!”成小驴大喊一声,就要冲过去。

“小子,别过来!”花t恤男人掏出一把弹簧刀,架在秦思雨的脖子上,刀刃贴着她的皮肤,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成小驴的脚步停住了。他看着秦思雨脖子上的刀,还有她眼里的恐惧,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却又无可奈何。对方有五个人,还拿着武器,他和白洁只有两个人,手里只有一把没了子弹的枪和一把断骨雨伞,根本不是对手。

“把账本交出来,我就放了她。”花t恤男人狞笑着说,“别跟我耍花样,我知道你们肯定知道账本在哪!”

白洁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愤怒和焦急:“我们没有账本!账本在谁手里,你们应该去问于莉!”

“少废话!”花t恤男人狠狠推了秦思雨一把,秦思雨踉跄着撞在墙上,疼得闷哼一声,“于莉跑了,我们找不到她,就只能找你们!再不说,我就真的动手了!”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还夹杂着韩小红的喊声:“警察同志,就在前面!小雨书店里有歹徒行凶!”

花t恤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最怕的就是警察,这些年干的坏事太多,一旦被抓,肯定没好果子吃。他看了看秦思雨,又看了看成小驴和白洁,咬了咬牙,骂了一声:“晦气!”

他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刻朝着书店后门跑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成小驴和白洁赶紧跑到秦思雨身边,扶起她。

“思雨姐,你没事吧?”成小驴扶着她的胳膊,看着她脸上的伤,心里一阵心疼。

“我没事。”秦思雨摇了摇头,喘了口气,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们问我账本在哪里,我没说,他们就打我,还把书店砸了……这些书,都是我一本本攒起来的……”

白洁看着满地狼藉的书店,眼里满是愤怒:“刀疤刘太过分了!我们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下去了!等拿到账本,一定要让他和陈老板付出代价!”

成小驴点了点头,心里燃起一股熊熊怒火。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陈老板和刀疤刘绳之以法,不仅是为了于莉,为了秦淮茹,也是为了所有在东莞被欺压的打工者。

“思雨姐,你这里有没有事?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先去栀子花园拿账本。”白洁说。

“我没事,你们去吧。”秦思雨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我在这里收拾一下,顺便联系韩姐,问问淮茹姐儿子的情况。你们路上小心,拿到账本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递给成小驴:“这里有两千块钱,是我这半年攒下来的,你们拿着,先给淮茹姐的儿子交医药费。虽然不多,但能帮一点是一点。”

成小驴推辞道:“思雨姐,不用了,我们不能要你的钱。你的书店都被砸了,还需要钱修呢。”

“拿着吧!”秦思雨把钱塞进他手里,语气坚决,“书店可以慢慢修,可淮茹姐的儿子等不起啊!你们别跟我客气,我们都是朋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成小驴看着手里的手绢,里面的钱叠得整整齐齐,有一块、五块、十块的,还有几张五十和一百的,显然是秦思雨一点点攒起来的。他心里一阵暖流,眼眶也有些发热。在东莞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像家人一样互相扶持,这是他在这座冰冷的工厂城市里,感受到的最温暖的光。

他和白洁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思雨姐,我们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说完,两人转身走出书店,朝着城西的栀子花园走去。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也照亮了他们前方布满荆棘的道路。他们不知道前方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们知道,只要心里有信念,有彼此的陪伴,就一定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