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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休日的傍晚,工业区上空飘着各家小饭馆的炊烟,混杂着炒菜香、煤烟味和远处工厂飘来的机油味,凑成了东莞独有的“晚餐交响乐”。成小驴跟着阿强在迷宫似的巷子里七拐八绕,脚下的水泥路坑坑洼洼,差点把他新买的解放鞋崴掉。

“我说强哥,你这路线是按八卦阵走的吧?再绕下去,我肚子里的蛔虫都快起义了。”成小驴揉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阿强回头拍了他一把:“懂啥?这叫安全路线,刀疤脸的人跟苍蝇似的到处转,咱得防着点。”说着,他在一栋贴满米黄色瓷砖的自建房前停下,抬手敲了三下门——两长一短,跟特务接头似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瞬间涌了出来,把巷子里的油烟味冲得干干净净。成小驴眼睛一亮,就看见于莉系着个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肉,汤汁翻滚,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她没化妆,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脸颊,额角还贴着个卡通创可贴,看着少了几分夜总会里的明艳,多了些邻家大姐的亲切感。

“愣着干啥?洗手吃饭。”于莉头也不回地抛过来一句话,手里的锅铲在铁锅里“哐当哐当”划着,清脆的声响听得人食欲大开。

阿强熟门熟路地溜到冰箱前,掏出两瓶冰镇啤酒,“啪”地一下拉开拉环,泡沫“滋”地冒了出来。成小驴却僵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这屋子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碎花窗帘耷拉着,上面印着大红大绿的牡丹,塑料桌布铺得平平整整,还印着“年年有余”的图案,墙上挂着幅俗气的风景画,画里的山山水水透着股廉价的鲜艳。这哪里是夜总会领班的住处,分明就是个普通打工妹的出租屋。

“看什么看?眼睛都直了。”于莉端着一盘红烧肉转过身,围裙带子在身后打了个结,正好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放,挑眉看着他,“以为我该住在镶金带银的夜总会包间里?”

红烧肉炖得色泽红亮,肥瘦相间,酱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成小驴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声音大得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显眼。他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瓷砖。

三人围着小小的方桌坐下,阿强拿起啤酒罐跟成小驴碰了一下,“咕咚”灌了一大口。刚夹了块肉塞进嘴里,他突然含糊不清地说:“莉姐,跟你说个事,刀疤脸最近跟疯狗似的,到处找一本账本。”

于莉夹菜的手都没停,筷子精准地夹起一块瘦肉,放进成小驴碗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让他找,找到算他本事。”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给成小驴碗里夹肉,自己却只夹青菜,仿佛那盘红烧肉跟她有仇似的。成小驴碗里的肉堆得像座小山,他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问:“莉姐,那我之前泼了刀疤脸,现在该咋办啊?他肯定记恨我。”

于莉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喉颈线条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像振翅的天鹅,喝完还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她把空啤酒罐“啪”地一下捏瘪,声音带着点戏谑:“在东莞混,要想不被人吃,就得先学会装孙子——该怂的时候怂,该刚的时候再刚。”

说着,她伸出筷子,轻轻点了点成小驴的额头,力道不重,却带着点嗔怪:“你之前太扎眼了,一个新来的就敢跟李主任的狗腿子叫板,不是等着被收拾吗?”

成小驴咬着肉块,腮帮子鼓鼓的:“那现在呢?我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现在你是我表弟。”于莉把捏瘪的啤酒罐扔到桌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从贵州大山里来的,初中毕业,来找活干的老实孩子。”

“噗——”阿强刚喝进去的啤酒差点喷出来,他指着成小驴,笑得直不起腰,“莉姐,你这也太能编了吧?他这一口北方口音,说他是贵州的,谁信啊?”

“所以要少说话。”于莉抬腿踢了阿强一脚,力道不大,却带着点威慑力,“明天你带他去你叔厂里办个暂住证,把身份做扎实了,谁还能查他祖宗三代?”

阿强揉着被踢的腿,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听着像是朝着这栋房子来的。于莉脸色一变,手疾眼快地按下了电灯开关。

“啪”的一声,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成小驴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往于莉身边靠了靠,感觉到她的膝盖轻轻抵着他的膝盖,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廓,带着点啤酒的清香和栀子花的味道,让他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摩托车声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是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像是在打听什么。于莉屏住呼吸,伸手按住成小驴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他瞬间安定下来。

过了大概几分钟,摩托车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踪影。于莉才松了口气,重新按下电灯开关。屋里亮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刻从未发生过。

成小驴却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像是被人攥出来的,看着格外刺眼。他心里咯噔一下,想问点什么,却被阿强用眼神制止了。

饭后,阿强自告奋勇去洗碗,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忙活着。于莉把成小驴叫到阳台,晚风轻轻吹着,带着点凉爽。晾衣绳上挂着她的真丝睡衣,粉色的,在夜风中轻轻晃动,透着点暧昧的气息。

“手伸出来。”于莉看着他,语气平静。

成小驴下意识地伸出手,就感觉一把冰凉的钥匙落在了掌心。他低头一看,是把防盗门钥匙,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栀子花挂坠。

“这屋的备用钥匙。”于莉的声音很轻,“要是哪天我回不来,你就来这里拿点东西,交给阿强。”

成小驴心里一紧,猛地攥紧钥匙,钥匙的齿痕硌进皮肉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抬头看着于莉,眼里满是担忧:“莉姐,你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

“怕了?”于莉轻笑一声,指尖轻轻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触感微凉,“记住,在东莞这地方,女人要活成钢丝——看着软乎乎的,实际利得能割喉。”

她转身准备回屋,发梢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点柔软的触感。成小驴心头一动,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皮肤光滑,那圈淤青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你的伤...”他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阳台的灯光有些昏暗,他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看,瞥见她锁骨处的纱布边缘,心里更是着急。

于莉挣了挣,没挣开,只好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三刀换你一条命,值了。”她说着,抽回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甜不甜?下周我带你去见个人,能帮你在厂里站稳脚跟。”

薄荷糖的清凉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驱散了刚才的紧张。成小驴含着糖,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走进屋里,背影纤细却透着股韧劲。

阿强洗完碗出来,三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本地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报道着治安整治行动,画面里突然闪过李主任的脸——他打着石膏,脸上还带着伤,对着镜头控诉着“不法分子的暴力行为”。

于莉“嗤”了一声,伸手拿起遥控器,“啪”地一下换了台。屏幕上瞬间跳出《动物世界》,赵忠祥沉稳的声音娓娓道来:“在非洲草原上,受伤的羚羊最容易遭到猎杀,它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成小驴看着电视里奔跑的羚羊,突然感觉于莉的脚轻轻碰了他一下。他侧头看过去,发现她歪在沙发扶手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阿强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又指了指于莉的腰后。成小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她的衣摆微微掀起,露出一小截刀柄的轮廓,闪着冷光。

临走时,于莉往成小驴兜里塞了个厚厚的信封,拍了拍他的口袋:“拿着,别丢了。”

走到巷口的路灯下,成小驴忍不住掏出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张崭新的身份证。照片是他,名字却变成了“陈小驴”,籍贯那一栏写着贵州。

阿强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可以啊兄弟,这下你真成莉姐的人了,连身份证都给你办好了。”

成小驴把身份证贴肉藏好,胸口处,金属钥匙和塑料卡片贴着皮肤,慢慢发烫。他回头望去,于莉的窗口还亮着灯,窗帘上剪出她梳头的侧影,纤细而孤单。

夜风送来隔壁传来的麻将声,“哗啦啦”的洗牌声混着栀子花的残香,飘在巷子里。阿强搭住他的肩膀,笑着说:“走,哥再带你去个地方,让你见识见识东莞的夜生活。”

成小驴最后看了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不知道,此刻的窗帘缝隙后,于莉正拿着一副望远镜,静静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而她身后的沙发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指示灯亮着,正在滋滋啦啦地窃听着什么。

他更不知道,这张小小的“陈小驴”身份证,会把他卷入一场更大的风波里,而他和于莉、阿强之间的命运,也从此紧紧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