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
苏清栀的声音变了调。她紧紧抓住墨临渊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玄真子，身上的气息与云崖子截然不同——云崖子是阴邪疯狂，而他……深不可测。
墨临渊反手握住苏清栀的手，将她完全挡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道长说是师伯，可有凭证？”
玄真子笑了，那笑容温润如春风，却让人莫名脊背发凉。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通体莹白，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背面是玄医门的徽记——一枚银针穿过灵芝。
苏清栀瞳孔骤缩。那是玄医门嫡传弟子的身份玉佩，和师父玄玑真人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刻字不同。她自己的那块，在穿越时遗失了。
“贫道玄真，玄医门第三十二代大弟子，你师父玄玑的师兄。”玄真子将玉佩收回袖中，目光落在苏清栀身上，“小师侄，你身上有玄玑的气息，还有……燃烧过本命真火的痕迹。看来，我那不肖师弟云崖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他的语气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苏清栀心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墨临渊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既然是大……大师伯，为何要在此拦路？”
“拦路？”玄真子摇头，“贫道是来救你们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墨临渊：“宸王殿下，您体内有两种血脉在冲突，若不调和，最多还能撑三个月。而小师侄，”他又看向苏清栀，“经脉尽碎，本源大损，只剩三年寿命。你们此去极北雪山，是想找冰魄雪莲吧？”
墨临渊和苏清栀心头同时一震。这个人，一眼就看穿了他们所有底细。
“道长有何高见？”墨临渊沉声问。
“高见谈不上，只是……”玄真子捋了捋胡须，“冰魄雪莲确实能修复经脉、延年益寿，但你们可知，那雪莲千年才开一次花？上一次开花，是九百八十年前。下一次，还要等二十年。”
苏清栀的脸色更白了。
二十年？她连三年都没有，怎么等二十年？
“不过，”玄真子话锋一转，“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冰魄雪莲治不了你们的伤，不代表没有别的东西能治。”
墨临渊眼神一凝：“什么东西？”
“幽冥谷的‘往生花’。”玄真子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此花生于阴阳交界之地，能重塑经脉，修补本源。更重要的是……它能调和血脉冲突，让宸王殿下恢复如初。”
苏清栀和墨临渊对视一眼。幽冥谷！皇帝刚提到这个地方，玄真子就来了，这也太巧了。
“道长怎么知道幽冥谷？”苏清栀试探着问。
“因为，”玄真子笑了，“那本《玄医秘录》终章，就是贫道藏在那里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墨临渊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十名暗卫悄无声息地散开，呈包围之势。苏清栀的心跳得像擂鼓，但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
“师伯的意思是……您手里有完整的《玄医秘录》，包括云崖子偷走的那部分？”
“不。”玄真子摇头，“云崖子偷走的，只是贫道故意让他偷走的残本。真正的完整秘录，一直在贫道手中。而最重要的终章……贫道将它藏在了幽冥谷。”
他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继续道：“因为那终章记载的，不止是医术和长生之法，还有……打开‘天门’的方法。”
“天门？”苏清栀脱口而出，“那是什么？”
“一个传说。”玄真子的眼神变得悠远，“上古时期，天地之间有一道门，门后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生老病死，没有痛苦折磨，是真正的仙界。《玄医秘录》终章记载的，就是找到天门、打开天门的方法。”
墨临渊冷笑：“道长是想说，您手握成仙之法，却甘心在这尘世流浪？”
“成仙？”玄真子古怪地笑了，“贫道从未想过成仙。贫道只想……赎罪。”
他忽然撩起道袍下摆，露出双腿——那不是人的腿，而是两截枯木般的假肢，用粗糙的麻绳绑在大腿根处。
“这是贫道当年阻止云崖子盗取秘录时，被他用蚀骨蛊毒伤的。”玄真子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贫道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双腿。而玄玑师弟……他为了救贫道，中了云崖子的暗算，重伤闭关，至今未出。”
苏清栀浑身一颤：“师父……还活着？”
“活着，但生不如死。”玄真子放下道袍，“所以贫道这二十年，一直在寻找彻底铲除云崖子的方法。直到三个月前，贫道感应到云崖子的气息消失了，一查之下，才知道是小师侄你做的。”
他看向苏清栀，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情绪——是欣慰，也是愧疚：“你做得很好，比贫道和玄玑都好。但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所以贫道来了，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什么机会？”墨临渊问。
“跟贫道去幽冥谷，取往生花，救你们的命。”玄真子说，“作为交换，贫道需要你们帮贫道做一件事。”
“什么事？”
“打开天门。”
苏清栀和墨临渊再次对视。这个交易听起来太诱人了，诱人到……让人不敢相信。
“道长为何自己不去？”苏清栀问。
“因为贫道进不去。”玄真子苦笑，“幽冥谷有禁制，只有身怀纯阳之血和纯阴之体的人，才能打开入口。宸王殿下是皇室血脉，至阳至刚；小师侄你是纯血破蛊体，至阴至纯。你们，是唯一能进去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贫道需要你们进去后，将《玄医秘录》终章带出来。因为那里面，不仅有打开天门的方法，还有……治疗玄玑师弟伤势的方子。”
苏清栀沉默了。如果玄真子说的是真的，那这确实是个无法拒绝的交易。往生花能救她和墨临渊，秘录终章能救师父，一举三得。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道长，”她忽然问，“您为什么一定要打开天门？您刚才说，您不想成仙。”
玄真子看着她，良久，缓缓开口：“因为贫道想复活一个人。”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贫道的妻子，二十年前……死在了云崖子手里。贫道查遍古籍，发现只有天门后的世界，才有逆转生死的力量。所以贫道必须打开天门，哪怕……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
风吹过官道，卷起尘土。玄真子站在风中，那道袍飘飘的身影，第一次显得那么孤独、那么苍老。
苏清栀看着他那双枯木假肢，看着他眼中深藏的痛楚，忽然觉得，这个人说的……可能是真的。
“王爷，”她轻声说，“你觉得呢？”
墨临渊沉吟片刻，问玄真子：“幽冥谷在哪？”
“北境，雪山之南，一处终年迷雾笼罩的山谷。”玄真子说，“贫道可以带路。但进谷之后，全靠你们自己。”
“谷里有什么危险？”
“贫道不知。”玄真子摇头，“贫道只到过谷口，进不去。但根据古籍记载，幽冥谷是阴阳交界之地，里面……可能会有一些不该存在于阳世的东西。”
他看向苏清栀：“小师侄，你是玄医门传人，应该知道‘阴阳’意味着什么。”
苏清栀当然知道。阴阳交界，意味着那里可能有鬼魂、有怨灵、有各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存在。
这比雪山更危险。
但……
她抬头看向墨临渊。墨临渊也在看她，眼神里写满了“你想去我就陪你去”的决绝。
苏清栀笑了。她转头对玄真子说：
“师伯，这笔交易，我们接了。但是——”
她竖起一根手指：“得加钱。”
玄真子愣了：“什么钱？”
“救命费、带路费、冒险费，还有……”苏清栀理直气壮，“精神损失费。毕竟您这消息太吓人了，吓得我心跳都加速了，这得补补。一口价，十万两。”
墨临渊：“……”
玄真子：“……”
十名暗卫集体低下头，肩膀疯狂抖动。
良久，玄真子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不愧是玄玑的徒弟！这性子，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十万两就十万两，贫道给！”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数了十张递过来：“这是定金。等从幽冥谷出来，再付尾款。”
苏清栀接过银票，仔细检查了真伪，这才满意地揣进怀里：“成交。不过师伯，您得立个字据，免得您到时候赖账。”
玄真子哭笑不得，当真写了张欠条，还按了手印。
交易达成，车队转向，往北境而去。
马车里，苏清栀靠在墨临渊肩上，小声说：“王爷，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嗯。”墨临渊握住她的手，“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无论前方是什么，本王都会护你周全。”
“那要是护不住呢？”
“那就一起死。”墨临渊说得平淡，“反正账还没算清，到了地府也得继续算。”
苏清栀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师父常说的一句话：
“清栀啊，这世上的路，有时候明知是死路，也得走。因为不走，连一丝生机都没有。”
她擦掉眼泪，握紧墨临渊的手。
那就走吧。
走到尽头，看看究竟是天门，还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