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是从枯树林深处传来的，凄厉短促，像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苏清栀和墨临渊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朝声音方向冲去。
十名暗卫紧随其后，刀剑出鞘，警惕着周围那些还在“嗬嗬”怪笑的人脸树瘤。那些树瘤的眼睛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目光黏腻得像沼泽里的淤泥。
穿过一片扭曲的枯木，前方出现了一小块空地。空地上，躺着一个穿着苗疆服饰的女子，约莫二十来岁，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黑土。她还睁着眼，瞳孔涣散，但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苏清栀冲过去，蹲下身检查：“还活着！快，止血散！”
一个暗卫递上药箱。苏清栀快速拔出匕首——匕首上刻着圣教的图腾——然后撒上止血散，用绷带紧紧包扎。女子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咳出一口黑血。
“你是谁？谁伤的你？”墨临渊沉声问。
女子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苏清栀，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往……往生花……在……在祭坛……圣教……要……献祭……”
“献祭？献祭谁？”苏清栀急问。
但女子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她抓住苏清栀的手，用最后的力气说：“小心……那棵树……它会……吃人……”
话音未落，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苏清栀探了探她的脉搏，沉默地摇了摇头。
“是圣教的叛逃者。”墨临渊检查女子身上的物品，从她腰间解下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只已经死去的蛊虫，还有一块碎裂的玉牌，“她应该是发现了圣教的计划，想逃走，却被灭口了。”
他拿起那块碎玉牌，上面刻着半个“圣”字，背面是一行小字：“圣女候选，兰若。”
“圣女候选？”苏清栀皱眉，“圣教不是已经被铲除了吗？怎么还有圣女候选？”
“看来云崖子死后，圣教并没有完全覆灭。”墨临渊眼神冰冷，“还有人在暗中活动，而且……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幽冥谷。”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她说往生花在祭坛，圣教要献祭。献祭什么？活人？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有规律的震动，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行走。紧接着，远处传来树木折断的轰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是那棵‘吃人的树’！”一个暗卫惊呼。
众人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数百丈外，一棵比周围所有枯树都要高大数倍的巨树正在缓缓移动！它的树干上布满了狰狞的人脸，每张脸都在痛苦地扭曲、哀嚎。树枝像无数条手臂，在空中挥舞，所过之处，较小的枯树被连根拔起，塞进树干上一个巨大的、类似嘴巴的裂缝里。
裂缝开合间，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像牙齿一样的木刺。
“跑！”墨临渊拉起苏清栀，转身就逃。
但那棵巨树已经发现了他们。它发出一种类似无数人同时尖叫的恐怖声响，迈开由树根组成的“腿”，轰隆隆地追了上来！
它的速度比看起来快得多，每一步都震得地面龟裂。暗卫们边跑边往后扔火折子、炸药，但火焰在树干上只留下一片焦黑，炸药炸断几根树枝，根本阻止不了它的步伐。
“这样不行！”苏清栀喘着气，“它太大了，我们跑不过它！”
她忽然停下脚步，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咬了咬牙：“王爷，帮我争取十息时间！”
“你要做什么？”墨临渊急问。
“给它下毒！”苏清栀拔开瓶塞，里面是浓稠的黑色液体，“这是‘蚀骨水’，我用云崖子留下的蛊虫尸体提炼的，能腐蚀一切活物。但需要靠近它三丈内才能撒中！”
墨临渊看着越来越近的巨树，又看看苏清栀决绝的眼神，最终点头：“好！”
他转身，对暗卫下令：“列阵！为王妃争取时间！”
九名暗卫迅速散开，组成一个三角阵型，将苏清栀护在中心。墨临渊站在最前方，剑身再次泛起金光——他知道动用力量会让血脉冲突加剧，但现在顾不上了。
巨树已经冲到五十丈内，三十丈，二十丈……
十丈！
“就是现在！”墨临渊暴喝一声，纵身跃起，一剑斩向巨树最粗壮的那条“腿”！金光与树干碰撞，炸开一团刺目的光芒，巨树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动作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苏清栀冲出阵型，身形如电，直扑巨树主干！她在奔跑中打开瓷瓶，黑色的蚀骨水如箭般射向树干上那张最大的“嘴”！
“嗤——！！！”
蚀骨水浇在树干上的瞬间，巨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尖叫！被浇中的部位迅速腐烂、冒烟，像被泼了浓硫酸。整棵树开始疯狂扭动，树枝胡乱挥舞，打碎了周围数十棵枯树。
“退！”墨临渊抱起苏清栀，急速后退。
暗卫们也跟着后撤。众人退到百丈外，看着那棵巨树在痛苦中逐渐崩溃、倒塌，最终化为一堆冒着黑烟的腐木。
危机解除，但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王妃，您没事吧？”一个暗卫问。
苏清栀摇头，脸色却有些发白。刚才那一下冲刺，牵动了她的内伤，胸口闷痛得厉害。
墨临渊察觉到了，立刻从怀里掏出千年雪参，切下一小片塞进她嘴里：“含着，别说话。”
雪参的药力化开，苏清栀感觉好多了。她看向那堆腐木，忽然说：“王爷，我们去看看。那棵树……可能知道祭坛在哪。”
“什么意思？”
“植物成精，必有灵核。”苏清栀解释，“那棵树能长这么大，还能移动吃人，肯定有灵核支撑。灵核里……可能残留着它的记忆。”
众人小心翼翼靠近那堆腐木。树干已经烂得差不多了，但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绿色的晶体，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苏清栀戴上特制的手套，小心地拿起晶体。入手冰凉，晶体内部似乎有液体在流动，隐约能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
“果然是灵核。”她将晶体贴在自己额头，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我看到了……祭坛，往生花，还有……十几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其中有一个……是永宁公主！”
“什么？！”墨临渊脸色大变。
“圣教抓了公主，还有其他女子，要把她们献祭，用来催熟往生花。”苏清栀声音发颤，“因为往生花需要至阴之血浇灌才能开花。而公主……是纯阴之体，是最好的‘花肥’。”
怒火在墨临渊眼中燃烧：“祭坛在哪？”
“在……在谷中心，一个由白骨堆成的山上。”苏清栀指向某个方向，“从这往西走，大概十里。但是……”
她顿了顿，脸色难看：“灵核的记忆里，祭坛周围有圣教的高手守卫，至少三十人。而且……还有一个‘长老’，气息很强，比云崖子弱不了多少。”
十对三十，还要对付一个堪比云崖子的高手，还要救人，还要摘花。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墨临渊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走。”
“王爷，”一个暗卫忍不住开口，“我们人数太少，要不要先出谷，调集人马——”
“来不及了。”墨临渊打断他，“灵核记忆里，献祭仪式在明天日出时开始。等我们出谷再回来，公主她们已经死了。”
他看向苏清栀，声音低沉：“怕吗？”
“怕。”苏清栀老实点头，“但更怕公主死在我面前。”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幽冥谷暗红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再说了，王爷，咱俩的账还没算清呢。你要是死了，我跟谁讨债去？”
墨临渊也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算到地府去讨。”
“成交。”
众人整顿装备，往西而行。
路上，苏清栀一边走一边配药。她把剩下的所有药材都翻了出来，混合在一起，制成了一种淡紫色的药粉。
“这是什么？”墨临渊问。
“‘幻魂散’。”苏清栀说，“吸入后会让人产生幻觉，看见最害怕的东西。但对内力深厚的人效果会减弱，而且持续时间不长，最多一炷香。”
她将药粉分成十一个小包，每人一包：“到时候见机行事。能偷袭就偷袭，不能偷袭就用这个制造混乱，趁乱救人。”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诡异的景象——地面上的黑土渐渐变成了灰白色，而且越来越硬，最后竟然变成了……骨头。
不是动物的骨头，是人的骨头。碎骨、整骨、头骨，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像一片白骨之原。而在白骨原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人骨堆成的山，足有十丈高。
山顶，隐约可见一座祭坛的轮廓。祭坛周围，插着十几根白骨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女子。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其中一根柱子上，那身明黄色的宫装格外刺眼——那是永宁公主的服饰。
祭坛下方，三十多个黑衣人正在忙碌，布置着什么阵法。而在祭坛最高处，站着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根骷髅拐杖。
“那就是……圣教的长老？”苏清栀压低声音。
墨临渊点头，眼神冰冷如刀：“准备行动。”
但就在这时，那个血袍老者突然转头，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贵客既已到来，何不现身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