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残月被乌云遮住,庙里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两双眼睛,在暗夜中闪着光,像潜伏的野兽,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三天后,《北城晚报》的社会版头条,赫然刊登着一个醒目的标题。
“匪首阿刀再度作案,北城货栈昨夜失火”。
文章详细描述了火灾现场。
里面着重渲染了悍匪阿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沈家货栈。
如何避开看守。
如何纵火后从离去……
通篇报道,对阿刀的形容是“艺高人胆大”、“来去如风”、“警局束手无策”……
而对可能存在的同伙,却只字未提。
与此同时,北城大街小巷的茶馆酒肆里,开始流传起各种关于阿刀的传闻。
“听说了吗?昨天沈家货栈那火,是阿刀一个人放的!”
“一个人?货栈可是有七八个看守呢!”
“所以才说他厉害啊!
我表弟在警察局当差,他说现场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
那些看守全是被人从背后打晕的。
那个阿刀的手法,可真是干净利落啊!”
“那他弟弟阿剑呢?
不是说有两个匪徒吗?”
“什么弟弟,就是个跟班吧。
估计是阿刀顺手带的,真本事肯定没有。要不怎么从来没人提他?……”
类似的议论,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愈演愈烈。
警察局每次发布案情通报,必提匪首阿刀,偶尔提到同伙,也只是用另一匪徒代称。
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甚至把阿刀编成了传奇故事。
说他是师从峨眉高人,一身轻功踏雪无痕,一手飞刀例无虚发。
而真实的阿刀和阿剑,此刻正躲在北城一处废弃的染坊里。
染坊荒废多年,院子里的大染缸早已干裂,但里屋还算完好。
阿刀坐在一张破木桌前,仔细看着这几天的报纸,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哥,你看这个。”
阿剑把一份《北城日报》推过来。
在报纸社会版右下角有一篇短文,标题是“论北城匪患:擒贼先擒王”。
文章写道。
“……近日北城匪患猖獗,匪首阿刀尤为凶悍。
然观其作案手法,虽有同伙协助,但主导者显然是阿刀本人。
若能集中警力抓捕阿刀,余党自然溃散。
至于其同伙,不过是从犯,不足为虑……”
阿剑的手指在那句“从犯,不足为虑”上敲了敲,没说话。
阿刀扫了一眼,把报纸扔到一边。
“这都是警察局的老把戏,挑拨离间罢了。
怎么,你信了?”
“我没信。”
阿剑立刻说道。
“就是觉得……有点烦。”
“烦什么?”
“烦他们老是提你,不提我。”
阿剑终于说了出来。
“好像我阿剑不存在一样。
福寿堂那泥沙是我掺的。
王家米铺的灰土是我撒的……
可到了报纸上,全成了你一个人干的。”
阿刀看着弟弟,忽然笑了。
“怎么,想出名?”
“不是想出名。”
阿剑闷闷地说道。
“就是……不公平。
我们是一起做事的,凭什么功劳全算你的?”
“功劳?”
阿刀笑容收敛。
“阿剑,你搞清楚,我们不是在立功,是在犯案!
是掉脑袋的事!
越不出名越好,你还嫌不够显眼?”
阿剑不说话了,但脸色依然不好看。
阿刀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
“好了,别想这些没用的。
许小姐给的钱还够我们用一阵子,等把沈家搅得鸡犬不宁,我们就离开北城,去海外。
到时候,谁认识什么阿刀阿剑?”
“哥,你说许小姐她……”
阿剑忽然问道。
“她为什么那么恨沈家?”
阿刀沉默片刻。
“我听黑市的中间人说,沈家少爷和她有仇。
具体什么仇不清楚。
但许小姐临死前找到我们,她那双眼睛……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不是恨,是绝望。
一个绝望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破窗纸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空。
“我们只管拿钱办事,不问缘由。
但许小姐……可惜了那么美的一个美人……”
“难道那沈家少帅,真不是个好东西?”
阿剑问道。
“这世道,好人坏人,谁说得清?”
阿刀转身道。
“我们兄弟手上也有人命,也算不上好人。
但至少,我们拿钱办事,讲个信用。
许小姐预付了钱,事没办完,我们就得接着办。”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地图,铺在桌上。
“我们来看看,下一个目标选在哪里?……”
阿剑凑过去,看到地图上有一个标着“沈氏当铺”四个字的地方。
“沈家在城南有一间最大的当铺,生意红火。”
阿刀手指点着地图道。
“明晚动手。
这次不纵火,我们换种玩法。”
“什么玩法?”
“我们把当铺里值钱的东西,全换成假的。”
阿刀的眼中闪着一缕狡黠的光。
“我打听过了,沈家当铺后天要跟一个山西客商交易一批古董。
我们今晚去,把真货换成仿品。
等交易的时候……
呵呵,那场面一定好看。”
阿剑眼睛一亮。
“这主意好!
可比放火有意思多了。”
“不过这次我们得分头行动。”
阿刀说道。
“我去当铺换货,你在外面望风。
如果情况不对,老规矩,城隍庙汇合。”
阿剑点头,但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快。
又是哥哥主攻,他望风。
虽然他也知道哥哥本事大,做这种精细活更稳妥,可每次都是这样……
“阿剑。”
阿刀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
“外头那些话,别往心里去。”
阿刀认真地看着他。
“我们是亲兄弟,一根藤上的瓜。
哥哥不会丢下你,你也别信那些挑拨。”
阿剑心头一热。
“我知道,哥。”
然而,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自己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