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女孩身边,他抽出一张湿巾,然后单膝跪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会有点凉,也会有点疼。”他抬头看着女孩,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忍着点。”
女孩抱着破旧兔子玩偶,点了点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唐旭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用湿巾一点一点擦掉她脚底和脚背上的污垢与血渍。
许是他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女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脚趾也蜷缩起来。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缩回脚,只是把怀里的兔子玩偶抱得更紧了。
“抱歉,我会小心点......只是不把伤口清洗干净,会感染的。”唐旭有些歉疚,避开伤口的位置把她的两只脚都清理干净了。
“没……没关系,不……不疼的。”女孩慌乱的摇了摇头,尽力将要把眼泪憋回去。
看到她这个样子,唐旭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从未见过这么小心翼翼的孩子,明明一眼就能被看穿,可还是努力的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不想让别人担心。
他小时候被宠的无法无天,七八岁的年纪只想博取关注,摔破皮都要哭半天,找所有关心自己的人让他们看看伤口。
这孩子的脚上都是伤,却什么都没说,还跟着自己走了这么久。
“疼就要说,这是小孩的特权,也是我们身为人本就有的权利,不然长嘴做什么的?”唐旭接下来的动作更快,也更稳了。
剩下的伤处,他用矿泉水清洗干净了,这才涂了药膏,贴上纱布,用胶带仔细固定。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唐旭去旁边的货架上又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了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咕咕......”女孩抬眼看着唐旭,双眼亮晶晶的。
唐旭倒是被这个名字弄的格外困惑:这算什么名字?
他很想问问她的大名叫什么,最后却没开口,他们之间需要的只是名字,代号而已,大名小名都不重要。
咕咕乖乖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伤口处理好了,我抱你去换件衣服和鞋子?”唐旭等她放下瓶子,看着她问。
“可是……我……没钱。”咕咕抓着睡衣,没敢看唐旭。
“你想给钱,也要有能收才行,这里估计只有我们两个人……”唐旭解释着,又单手抱起了咕咕。
门同样无声滑开,他们在货架间走着,咕咕不开口,他就随便选了双粉色运动鞋,又顺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套衣服。
咕咕换过衣服,他们又踏上了寻找黎霄的路。
-
在那片纯白的世界里,俞白睡了很久。
久到几乎要遗忘时间本身,直到有什么划破他混沌的梦境,逼着他醒来。
睁开眼,面前纯白依旧,单调得令人发疯。
然而,就在这片近乎完美的、意图吞噬一切感知的空白中,他“看”到了一丝异样。
一道极其细微、如同发丝断裂般的空间裂隙。
它不是颜色,不是光影,而是一种规则的“不和谐”,和当初他破除黎霄 「域」时所见的如出一辙。
邪神到底还是太过大意了。
或者说,是傲慢。
构建这样一个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囚笼,固然彰显了无上伟力,却也会让任何一点微小的“瑕疵”,无限放大。
这不像「囚笼游戏」,那里是动态的、复杂的雪景画卷,建筑、人流、纷繁的细节,完美地掩盖了「域」本身的边界与薄弱。
而这里……只是一张静止的、傲慢的白纸。
俞白指尖抵上承影剑冰凉的剑柄,手腕猛地发力,朝着那道裂隙斩去。
身前的白色像被戳破的泡沫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带着铁锈与霉味的空气,他竟又回到了那间地牢。
粗糙的岩石墙壁,冰冷的铁栅栏,墙角的水洼,锈蚀的牢门的锁扣......
曾经被鬼斩囚禁的一个月,让他对这里的每一寸都烂熟于心。
他走到牢门前,伸手一推。
“吱呀——”门毫不费力的开了。
邪神甚至懒得用物理的锁来禁锢他,大约是清楚,锁了也是徒劳。
如今的俞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囚徒,就连鬼斩都已不是他的对手,纵使还没到能斩杀邪神的地步,也绝非可以随意困缚的弱者。
走出牢房,甬道依旧,但通往昔日鬼斩石窟大殿的方向,气息却完全不同了。
没有阴森的煞气,没有血腥的甜腻,反而有一种……过于“纯净”的、带着花草清香的空气在流动着。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俞白脚步微顿。
石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悬浮于氤氲云气之中的古典园林。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勾连着流动的霞光。
奇花异草盛放,仙鹤引颈,白鹿徜徉。
原本这里之前的整座山峰,被挪到了极远处,成了这片空中仙苑淡青色的背景板。
想起邪神刻意制造的高速公路事件,以及接下来的浩劫,俞白只觉得面前的一切很是违和。
极致的恶,披上了极致的“雅”。
“鬼斩?”
“邪神?”
俞白的声音在空旷雅致的园林里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凶戾的回应,只有微风拂过花叶的沙沙声。
片刻,两名身着繁复襦裙、梳着双鬟髻的“侍女”,从一道月洞门后袅娜行来。
步态轻盈,低眉顺目。
待她们走近,俞白看清了那“低眉顺目”下的真相,依旧是阴罗子那标志性的、带着黑色鳞片的皮肤,眼眶突出,只是被拙劣地敷上了胭脂,画上了柳叶眉。
她们咧开嘴,露出一个模仿人类微笑的、僵硬而惊悚的表情,然后无声地侧身引路。
俞白面无表情地跟上。
穿过蜿蜒的回廊,踏过精致的石桥,最终来到一处繁花似锦的庭院中央。
那里有一座汉白玉凉亭,邪神正坐在亭中,独自对弈。
他换了一身宽大的白色法袍,银线绣着流云纹,长发以玉簪束起,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如果忽略他脸上那张冰冷诡异的黑色面具的话。
两个阴罗子侍女在亭外止步,深深躬身后就退入了花丛阴影,消失不见。
俞白独自踏上了通往凉亭的石阶。
“比我想象的快了一点。”邪神没有抬头,指尖拈着一枚黑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看来这‘纯白之眠’,对你的磨砺效果不错。你又精进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古怪的、仿佛金石摩擦般的回响,听不出喜怒。
俞白在石桌对面停下,目光扫过棋局,又落回邪神的面具上,“那我这点精进,够宰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