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之上,是返虚老怪那如同雷霆般、震彻天地的怨毒咆哮。
地心深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苏辰的身体,在粘稠、滚烫的金色岩浆中,无声地、缓缓地下沉。
一千米。
五千米。
一万米。
随着深度的增加,周围的压力呈几何倍数暴增,温度也攀升到了一个足以瞬间汽化法宝的恐怖程度。
然而,苏辰那冰冷而又模糊的意识,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烙印在他道体本源深处的“黑山印”,在这片充满了狂暴地心火毒和混乱地磁风暴的环境中,锁定感变得极其模糊,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但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是前所未有的。
强行催动那块尚未炼化的轮回碎片,去对抗一名返虚老怪的本源法则,让他的神魂与黑金道体,都遭受到了最根本的创伤。
他那坚不可摧的道体之上,此刻布满了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的漆黑裂痕。
这些裂痕并非普通的物理损伤,而是法则层面的崩溃。
从那深不见底的裂痕之中,正不断渗透出一丝丝充满了“禁断”与“终结”意味的黑色法则之力,如同亿万只最恶毒的诅咒,死死地附着在他的本源之上,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结构,阻止着他那强悍的自我修复能力。
他甚至无法再维持那具俊美而又冰冷的少年魔君形态。
他的身体,在这滚烫的岩浆之中,呈现出一种介于“人”与“棺”之间的、极度不稳定的半液态金属状。
时而,一条手臂的轮廓会艰难地凝聚成型,但下一秒,便又在黑色法则之力的侵蚀下,重新“融化”成一滩流动的黑金物质。
时而,一具古朴的棺材虚影会一闪而逝,但棺体之上那密密麻麻的裂痕,却又让它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解体。
【警告!道体结构正在被法则之力瓦解!】
【道体损伤度:78%!警告!损伤度正在持续上升!】
系统面板上,那一行行不断闪烁的血色警告,如同催命的丧钟,在他的意识中疯狂鸣响。
苏辰的意识,也如同风中残烛,黯淡无光,濒临彻底的沉睡。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进入最深层次的修复状态,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不可逆转的、真正的“死亡”。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意志,本能地、也是唯一能做地,开始运转《葬天神诀》。
他那破碎的、半液态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贪婪地、本能地吸收着周围地心熔岩湖中那狂暴无匹的火毒能量。
这些对任何化神修士而言都如同刮骨钢刀、致命剧毒的能量,对他而言,却是疗伤的唯一补品。
丝丝缕缕的、赤金色的火毒能量被吸入体内,与那黑色的“禁断”法则之力展开了最直接的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苏辰的灵体感受到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此时,他灵体空间的最深处,璇玑女帝那道原本风华绝代的虚影,也变得极其暗淡,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显然,在之前那场法则层面的生死对抗中,她也消耗了海量的本源魂力。
她看着苏辰那即将崩溃的灵体,用一种极其虚弱、但却又无比凝重的声音,留下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指引:
“不要……抗拒那两种力量……”
“用你的身体……做熔炉……”
“融合它……”
“让‘终结’与‘新生’,在你身上……合一……”
话音刚落,璇玑女帝的虚影便再也支撑不住,化作点点流光,彻底消散,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沉睡之中。
她也需要时间,来恢复那几乎耗尽的魂力。
璇玑女帝的沉睡,如同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柱,让苏辰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
他那冰冷而又混乱的思维,在剧痛与虚弱的夹缝中,开始飞速地回味着女帝最后的那句话。
“终结……新生……合一……”
他猛然间明白了。
自己这次的伤势,根源,根本不在于黑山老妖的攻击有多强,而在于自己体内的那场“内战”!
是自己那源自葬天魔棺的“葬灭”本源,与那块轮回碎片的“轮回”法则,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至高力量,发生了最剧烈的冲突!
而黑山老妖的“禁断”之力,不过是一根导火索,一个引爆了这场内部冲突的、致命的催化剂!
想要真正痊愈,甚至更进一步,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这个最根本的矛盾!
他必须将这两种代表着“终结”与“新生”的、截然相反的至高力量,彻底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也无比诱人的想法。
成功,则一步登天,从此海阔天空!
失败,则万劫不复,当场自我湮灭!
苏辰那冰冷的意识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放弃了所有对身体的控制,任由那具破碎不堪的、半液态的黑金道体,如同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在地心熔岩湖的最深处,随着那粘稠的岩浆缓缓沉浮。
紧接着,他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神念,都沉入了那片正在疯狂撕裂着自己的灵体空间之中!
他要直面那场正在毁灭自己的能量风暴!
他不再试图去压制任何一方,不再试图去控制那狂暴的力量。
而是按照璇玑女帝的指引,做出了一个最疯狂的决定!
他将自己的灵体本源,当做了调和两种力量的“催化剂”!
他要将自己的意志,化为点燃熔炉的“神火”!
他要用自己这诞生于“终结”的意志,去主动引导、去包裹那股代表着“新生”的轮回之力!
再用那股“新生”之力中蕴含的、生生不息的奥秘,去反向消融、去中和“终结”之力那毁灭一切的棱角!
这是一个精细到极致,也凶险到极致的操作。
如同在自己的灵魂之上,进行一场最精密、最复杂的外科手术,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时间,在沉睡中缓缓流逝。
苏辰那具失去了意志控制的黑金道体,在岩浆湖的最深处,随着地脉的律动而缓缓流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那破碎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块巨大的、拥有奇异吸引力的磁石,开始本能地、无意识地吸引着岩浆中那些微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却又极其珍稀的特殊物质。
一缕缕如同金色丝线的“地心火精”。
一粒粒沉重如山的“万载玄金之气”。
这些物质,在《葬天神诀》的本能运转下,被缓慢但却坚定地吸收、吞噬,一点一滴地补充着他道体的亏空,为他即将到来的、那场破而后立的惊天蜕变,提供着最基础、也是最坚实的物质保障。
他的身体在沉睡。
但他的进化,却从未停止。
这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如同蚕蛹在坚硬的茧中,用尽全身的力气,等待着那破茧成蝶、展翅高飞的唯一一刻。
地表之上,黑山老妖那充满了怨毒和贪婪的神识,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天幕,始终笼罩着这座剧烈喷发的火山。
他找不到苏辰的具体位置,但他坚信,对方一定还在这里,就在这片岩浆海的某一处,苟延残喘。
他决定,守株待兔。
他要将这座火山,变成一个巨大的、只进不出的牢笼,等待着那个让他蒙受奇耻大辱、也让他垂涎三尺的“猎物”,自己从里面筋疲力尽地爬出来。
一场关于耐心的终极博弈,在火山的内外,无声地展开。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三个月,又或许是更久。
在地心熔岩湖的最深处,那团一直静静沉浮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黑金物质,其内部那场狂暴到足以撕裂一切的能量冲突,终于,达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点。
一股新生的、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更加深邃、也更加内敛的气息,开始从那团物质的核心处,缓缓地、但却无可阻挡地,复苏了。
苏辰的伤势,即将痊愈。
而一场真正的、由内而外的、翻天覆地般的蜕变,也即将开始。
他将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就是如何处理那块已经与他初步融合、正在他灵魂深处散发着无尽奥秘的……轮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