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平稳地悬停在益州城的上空,舱门打开,高自在的身影出现在舷梯上。
他俯瞰着下方的城市,那片他亲手从无到有,从一个普通的州府打造成不夜城的土地。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
然而,预想中那片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的景象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在夜色中摇曳,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夜市呢?”
“我那么大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七天全年无休的夜市呢?”
高自在的心沉了下去。
飞艇降落,高自在将飞艇收回了系统空间,朝着益州城门大步流星地走去。
城门口,几个穿着崭新制式铠甲的士兵手持长戟,站得笔直。
高自在扫了一眼,一个都不认识。
全是新面孔。
他以前亲自带出来的那批城门卫,一个个都机灵得跟猴似的,见到他隔着二里地就得小跑过来喊“高长史好”,现在这几个,站得跟电线杆子一样。
“站住!什么人!宵禁了不知道吗?”一个守卫将长戟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
高自在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年轻。
“我,高自在。”
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预备着对方纳头便拜,或者至少是满脸震惊。
然而,那年轻守卫只是皱了皱眉,和旁边的同伴对视一眼,满脸都是“这谁啊”的表情。
“高自在?没听过。有路引吗?有官府文书吗?”
高自在气乐了。
好家伙,回自己家还要查身份证?
“我就是这里的官府!我就是剑南道最大的文书!”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剑南道大都督府长史,封疆大吏,需要跟你解释?”
那守卫被他一通输出给整得有点懵,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只认大都督府的调令,没见过你这号人。没有文书,一概不准入内!”
高自在彻底没脾气了。
跟一个执行命令的Npc置气有什么用。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波是精准清洗,从上到下,连个看大门的都没给他留。
行,真行。
他不再废话,身形一晃,直接从几个守卫的缝隙中穿了过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哎!你……”
身后的叫喊声被他远远甩开。
走在曾经熟悉无比的街道上,高自在的心越来越凉。
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关门闭户,黑漆漆的一片。
曾经通宵达旦叫卖的小吃摊,不见了。曾经彻夜不休表演杂耍的艺人,不见了。
曾经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景象,彻底消失了。
整个城市,仿佛被按下了休眠键。
这哪里还是他那个引领大唐Gdp的经济发动机?
这分明又倒退回了那个日落而息的封建时代小县城!
断我财路,此仇不共戴天!
高自在怒气冲冲,直奔剑南道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倒是还灯火通明。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冲了进去,沿途的仆役和官吏看到他这个不速之客,都露出惊诧的表情,但没人敢上前阻拦。
他一脚踹开长史的公事房大门。
“高士廉!”
房间内,一个身穿淡紫色官袍,须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正坐在案牍后,慢条斯理地批阅着公文。
正是高士廉。
听到这声怒吼,他缓缓抬起头,看到闯进来的高自在,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慢悠悠地开口。
“高自在,你放肆。”
“本官当朝许国公,又兼任剑南道大都督府长史,你一介白身,见本官为何不先行礼?”
高自在被他这套官腔给气笑了。
“老高,你别给我来这套,咱俩谁跟谁啊?我这趟出去累死累活的,回家一看,窝都被人端了!李二那个老小子是不是给你灌迷魂汤了?他把我给免了?”
高士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官袍。
“什么谁和谁。现在,我才是高长史,你,不是。”
一句话,让高自在心里的火气瞬间被浇上了一层冰水。
他愣愣地看着高士廉,这个以前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下属。
“你……什么意思?”
“那你是高长史,我又是什么?”
高士廉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你什么都不是。”
“按照《贞观律令》辅以《剑南道补充律令》,凡官府在职人员,无故旷工超过三月者,视为自动放弃岗位。”
“你,高自在,离开剑南道,多久了?按律,你的长史之位,早已自动免除。”
高自在听着这一套套的法律条文,脑子嗡的一声。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全懂了。
什么李二眼红,什么朝廷打压,都是他自己的脑补。
问题,就出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嘿呀!”
高自在气得一拍大腿。
“你给我来这套,我倒是明白了!”
他指着高士廉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
“搞了半天,不是李二那个老小子卸磨杀驴,是你!”
“是你这个老家伙,把我给架空了!”
“我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让你这头猪给拱了?!”
高士廉面对他的指责,面不改色。
“注意你的言辞,高自在。本官所作所为,一切都符合大唐律法,合情合理,何来架空一说?”
“是你自己,擅离职守,将偌大一个剑南道弃之不顾。”
“我只是在你留下的烂摊子上,收拾残局,拨乱反正而已。”
“拨乱反正?”高自在简直要被这四个字给逗笑了。
“你管把一个一天能赚几万贯的不夜城,‘反正’成一个天黑就睡觉的穷乡僻壤叫拨乱反正?”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是在拨乱反正,你是在恶心我!”
“趁我不在家,你直接把我的一切都给没收了!”
高士廉淡淡地说道:“奇技淫巧,扰乱民生。商贾横行,逐利忘义。你所建立的那个所谓的‘工业帝国’,不过是空中楼阁,摧残了农桑之本,败坏了社会风气。我将其取缔,正是为了剑南道的长治久安。”
“我可去你的长治久安吧!”高自在破口大骂。
“老子那是拉动内需,创造就业,是先进的生产力!你个老古董懂个屁!”
“我把你当自己人,你背着我搞偷袭?”
高自在越说越气,一股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怒火与委屈直冲头顶。
“高士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我的钱呢?”
“我的产业呢?”
“我的剑南道呢?”
高士廉看着他,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你的?高自在,你是不是忘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剑南道,从来就不是你的。”
“它过去,现在,将来,都只属于一个人。”
“那就是当今陛下。”
高自在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人,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没了。
真没了。
家,被亲手带自己入行的下属给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