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我知道错了，”明琳垂头丧气：“我明日就向先生道歉。”
“你呀你，”明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许这一次，下次再犯，就不许吃饭。”
她肃着脸：“你们画画的先生是谁？明日我带着你登门道歉。”
明琳喏喏道：“是梁先生，闺名叫芫好。”
“是个女子？”明珠听了更是生气：“你看你做的什么事？若我好端端的被人画在猫狗身上，你可高兴吗？”
明琳当即就红了眼眶：“姐，我不高兴。”
“我下次不敢了。”
“你都这么大了……”明珠忍不住再说，一个女子能被元璟请来做学院的先生，想来应当比男子付出了更多努力。
“姐，她还小呢，”明玧适时拉住明珠的手臂劝：“你今日跟她把利害关系说明白了，下次她就不敢了。”
“是不是，明琳？”
她挡在姐姐妹妹中间打圆场，明琳连忙点头：“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明日我就向先生道歉，”明琳可怜巴巴的抬眸看着姐姐：“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明珠认命的软下语气：“我当然不生你的气……”
她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向妹妹说明，只能温柔的摸摸她的脸颊道：“阿琳，不要为难女子。”
明琳懵懂的看着姐姐的眼睛，有些不理解姐姐的话。
她没有为难先生啊，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看着妹妹懵然无知的眼睛，明珠也反思了一下。
荣家出事以后，母亲和她们三个姐姐顶在前头，明琳没有吃过太多生活的苦，连带着也不如她们这些姐姐知世故。
她不明白女子走出庭院多难得，所以不理解梁芫好的难处。
学堂，一处偏僻的校舍里传出断续的压抑的哽咽。
梁芫好看着那张被印在狗脸上的面孔红了眼眶。
隔着一堵高墙，相里言正在油灯下认真抄书。
因为他是第一，学院里校舍供他挑选，还没有安排多余的人跟他同住。
眼下刚刚没了吵闹的室友，就来了一个喜欢掉眼泪的邻居。
等他抄完书，压抑的哭泣声还在断断续续。
相里言摸出了压箱底的一把焦尾琴。
这琴有些年头了，是公子想把它当柴烧的时候，他舍命留下的。
铮——
琴音如流水倾泻而出，穿过高高的围墙，抚慰着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
梁芫好哭声顿止，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自己埋进被窝。
难道是打扰到了隔壁的先生？或者是学生么？
她尴尬的抹着眼泪，不过是一个调皮的学生罢了，有什么好值得哭的？
其实也有点好哭，她撇撇嘴，任由思绪飘远。
她父亲是梁家的家主，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身强力健，母亲也无病无灾，两人结婚十数年来，却只生了她一个女儿。
旁支的儿子一个接一个落地，主家却只有她孤零零一个。
爹不愿再娶，娘不愿再嫁，二人宁愿背了断子绝孙的骂名，也不肯和离。
她每日起早贪黑，将四书五经学的滚瓜烂熟，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
可这样的自己，却只能在民学堂教几个目不识丁的女孩儿弹琴，连书都不让她教！
她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又常常因此更加怜惜身边的女子。
梁芫好想到白日里那个桀骜不驯，又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儿，心里的痛苦变成无奈。
大约是不曾读过书吧，才将这种事做的这么理所当然。
她默默心疼：“明日去书店一趟吧，给她买本弟子规看看，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字。”
梁芫好就这样将自己哄好，听着隔壁不算顶好的琴声陷入沉睡当中。
被当做不认字的野蛮人的明琳突然打了个喷嚏，她难过的揉揉鼻尖，看着明珠可怜巴巴道：“姐，你是不是心里偷偷嫌弃我了？”
“幼稚，”明琅静静吐槽：“你还是想想是不是梁先生骂的你吧。”
第二节课她跟着三姐跑到男子学院看男学生们骑马射箭去了，没有看到事情的全部经过。
“你也说我，”明琳对对指尖：“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姐妹了？”
“目前不算，”明琅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我和三姐最亲了。”
“是不是啊，三姐？”
荣家主院里，明玥和林宝女坐在一起，母女两个一人捧了个绣筐绣的认真。
林宝女拿针在头皮上蹭蹭：“你爹的忌辰快到了，娘想早点回泷州去。”
“你爹埋在那儿，我不回去心里不痛快，”她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的笑了笑：“人这一辈子，最后都是要埋进土里。”
“只是你爹走的早，每每想起咱们家从前，我都觉得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那就回，”明玥娴静的坐在一边搭话：“京城里的生意离开咱们也照样做，一月二月几个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我爹的事儿是大事儿，娘，我也想家了。”
她垂着头摸着手上的绣帕，这帕子上绣着溪流石桥垂柳，正是泷州才有的风景。
“我想着，你那些叔伯弟兄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林宝女措辞：“要不，今年你们就别去了，娘自己回去，可以吗？”
“这怎么行？”明玥语气有些冷硬：“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牲畜，看你自己回去还不上赶着欺负咱们？”
“要回咱们就一起回，”她不容置疑：“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受到的屈辱，咱们可以不追究。”
“若是这次咱们回去，他们还是不知悔改，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明玥放下绣帕挽住林宝女的手臂：“娘，有什么事儿咱们都得一起面对，你不要担心我们，好吗？”
“如今明珠受封郡主，你也是四品诰命夫人，若真的要跟他们计较起来，见了你，他们不下跪请安都要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林宝女抓着大女儿的手温柔一笑：“娘知道，有你们在，娘安心。”
“还有一事，”她望着明玥的眼睛：“你爹的事儿过了，你也该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