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暮春,北平燕王府的密道里,烛火被气流吹得忽明忽暗。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小旗官王景跪在青砖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双手奉上一卷密报:“殿下,南京来的信,周王在云南被圈禁后,其护卫亲军全被打散编入禁军,代王的护卫也由三千裁至五百——陛下的旨意,是齐泰草拟的,末尾还附了‘燕王护卫过盛,当酌情处置’的批注。”
朱棣接过密报,指尖划过“酌情处置”四字,纸张的毛边刺得指腹发痒。他身着常服,玄色衣料吸尽了烛火的光,唯有眼底的寒芒藏不住。张玉站在一旁,手按腰间佩刀,喉结滚动:“殿下,这已是本月第三份密报。陛下削完弱藩,下一个必是您。咱们不能再等了,需立刻动手整备军备。”
“动手?怎么动?”朱棣将密报凑到烛火前点燃,灰烬落在脚边的铜盆里,“徐达还在北平,他的两万禁军就驻在城外郑家庄,城里还有锦衣卫的暗桩,稍有异动就会传到南京。父皇要的是‘酌情处置’,不是逼反我,我若此刻张扬备战,反倒坐实了谋逆的罪名。”他踩灭余烬,“要暗着来,从粮草、兵器、人手三处着手,不露半点风声。”
次日清晨,燕王府传出消息,燕王朱棣因“感念皇恩”,将府中私藏的三百匹良马献给朝廷,用于北方戍边。消息传到徐达府中,老将军正在擦拭盔甲,闻言对副将道:“老四这是在示好啊。但越是如此,越要盯紧他——派人去张家口看看,燕王府的商队最近在囤什么货。”
徐达的眼线很快传回消息:燕王府的商队正大量收购粮食、盐巴和药材,甚至以“互市需要”为由,从夏国商队手中买走了五十车铁器。徐达皱起眉头,亲自去燕王府拜访。朱棣正在后院教朱高煦射箭,见徐达来,立刻放下弓箭迎上前:“老师怎么来了?快请坐,刚煮好的雨前龙井。”
茶过三巡,徐达开门见山:“燕王,你府里的商队在张家口收了不少粮食铁器,可有此事?”朱棣坦然点头:“确有此事。漠南最近不太平,残元游骑偶尔会袭扰互市,我备些粮草铁器,是为了支援张家口的守军,免得麻烦朝廷调拨。”他起身引徐达到书房,指着墙上的舆图,“您看,镇漠堡离北平不过百里,夏军虽在那边驻兵,但防贼不如防己,我多做些准备,也是为了北平的安稳。”
徐达盯着舆图上朱棣指尖的位置,那是燕云与漠南的交界处,确实是防务要地。他叹了口气:“老四,我知道你委屈。周王、代王有错,削他们是应该的,但你不同,你守着燕云,是大明的屏障。可陛下老了,皇太孙年幼,他们怕你啊。你记着,藏起锋芒,守住本分,才能保住自己。”朱棣躬身道:“弟子谨记老师教诲。”送徐达出门时,他看到老将军的坐骑还是那匹老旧的黄骠马,忽然道:“老师,我府里还有匹汗血宝马,明日送您府上。”
徐达走后,朱棣立刻召来张玉:“徐达已经起疑,粮食和铁器不能再从张家口走了。你让人联系辽东的旧部,从海上运粮过来,卸在山海关的秘密粮仓;铁器让夏国商队直接运到遵化的山谷里,那里有我们之前建的兵器工坊。”他顿了顿,“再给漠南的兀良哈部落送些丝绸茶叶,告诉巴图,若他日北平有难,我保他部落永享太平。”
遵化的山谷深处,隐藏着一座废弃的铁矿,如今被朱棣改造成了秘密兵器工坊。工匠们都是朱棣从江南招来的老手艺人,签了死契,家人被安置在北平城外的庄子里。负责工坊的百户李三正在检查新铸的火铳,看到张玉来,连忙上前:“张将军,本月已造出火铳两千杆,弯刀三千把,箭头五万支,都藏在山洞里了。”
张玉跟着李三走进山洞,火把照亮了堆积如山的兵器,寒光凛冽。“加快速度,下月要再出一千杆火铳。”张玉叮嘱道,“原料不够就去夏国买,林瑾陛下那边已答应,只要用良马交换,铁器不限量供应。”他看着工匠们光着膀子打铁,火星溅在石地上,“告诉弟兄们,只要熬过这阵子,殿下不会亏待他们,每户都分百亩良田。”
粮草囤积则靠“以商养军”。朱棣下令燕王府的商队垄断了燕云的皮毛贸易,将吐蕃的藏羚羊绒、蒙古的狐裘通过夏国商路卖到中原,赚取的白银全部用来收购粮食。北平知府张昺是朱棣的亲信,他以“防备残元”为由,下令各州府储备三年军粮,其中六成存入燕王府控制的粮仓。百姓们只当是官府正常的防务准备,没人察觉异样。
军队整编则更为隐秘。朱棣以“操练新兵”为名,将燕云边军的精锐抽调至北平周边,又从蒙古降兵中挑选勇猛之士,组成“鞑靼铁骑”,由自己的亲信指挥。这些士兵平日分散在各个卫所,每月只在隐秘山谷集中操练一次,对外只称是“巡逻兵”。徐达虽察觉边军调动频繁,却抓不到实据——朱棣每次调动都有朝廷的“防备残元”旨意,合情合理。
这日,夏国使者李顺以“商路议事”为由来到北平。朱棣在密室中接见他,开门见山:“李大人,父皇的削藩之策已箭在弦上,他日我若起兵,还望林瑾陛下遵守密约,保持中立。”李顺取出一封林瑾的亲笔信:“我朝陛下已知道北平的情况。他让我转告殿下,夏国的漠南军已做好戒备,绝不会让残元趁机南下;张家口的互市会照常,殿下需要的铁器、药材,我们会优先供应。”
“多谢林瑾陛下。”朱棣接过信,心中一暖。李顺又道:“陛下还说,若殿下需要,夏国可以派医官来北平,以‘交流医术’为名,帮殿下训练军医。另外,西域的商路已通,殿下的货物若从西域走,可避开南京的税卡,利润能增三成。”朱棣笑着点头:“林瑾陛下真是我的知己。告诉你们陛下,他日我若成事,必与夏国永结同盟。”
南京的朱元璋也没闲着,他派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去北平“巡查防务”,实则监视朱棣。蒋瓛抵达北平后,朱棣亲自出城迎接,好酒好肉招待,还带他参观了燕王府的护卫——只留了两千老弱残兵,武器也都是老旧的刀枪。蒋瓛暗中查探了几日,没发现任何异常,便上书朱元璋:“燕王恭谨本分,无谋逆之举,燕云防务稳固。”
朱元璋接到奏报后,将信将疑,又召来徐达询问。徐达沉吟片刻道:“陛下,燕王确在整备军备,但都是为了防备残元,并无不妥。他将亲子送往南京为质,又主动削减护卫,可见其忠心。”朱元璋叹了口气:“朕也希望他忠心。但标儿不在了,允炆年幼,朕不得不防啊。”他下旨让蒋瓛留在北平,继续监视朱棣的动向。
蒋瓛的监视让朱棣的备战更加谨慎。他下令暂停了遵化工坊的火铳铸造,转而开始囤积火药和铅弹——这些东西可以通过民间的鞭炮作坊购买,不易引人怀疑。同时,他让朱高炽在南京联络宗室,争取同情;让朱高煦暗中拉拢朝中武将,为日后起兵铺路。
秋末,朱棣以“狩猎”为名,带着张玉和五千骑兵前往漠南。在镇漠堡,他与扩廓帖木儿秘密会面。扩廓帖木儿带来了林瑾的口信:“若殿下起兵,夏军可佯攻大同,牵制明军兵力,但不会直接参战。”朱棣对此十分满意,他知道林瑾的顾虑——夏国若直接参战,会被贴上“干涉大明内政”的标签,不利于其统治。
狩猎期间,朱棣亲自检阅了自己的秘密部队。在漠南的草原上,一万骑兵列成方阵,甲胄鲜明,火铳整齐,马蹄踏地的声音震得地面发颤。朱棣拔出佩刀,指向南方:“弟兄们,南京的皇帝要削我们的兵权,断我们的生路!若他日刀兵相见,你们敢不敢跟我打回南京,讨个公道?”
“愿随殿下赴汤蹈火!”一万骑兵齐声高呼,声音在草原上回荡。朱棣收刀入鞘,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粮草够三年之用,兵器足以装备五万大军,军中旧部和蒙古部落都已联络妥当,夏国的支持也已敲定。现在,他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不得不反的契机。
返回北平的路上,朱棣接到了朱高炽从南京送来的密信:齐泰已草拟好削燕王的诏书,只等朱元璋点头。朱棣将信递给张玉,脸色阴沉:“看来,暴风雨要来了。”张玉道:“殿下,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朱棣摇头:“再等等。要让天下人知道,不是我朱棣要反,是朝廷逼我反。”
北平的冬天来得很早,第一场雪落下时,燕王府的书房还亮着灯。朱棣站在舆图前,指尖划过南京到北平的路线,上面标注着明军的布防、粮草的囤积点、可以联络的旧部。张玉走进来,递上一杯热茶:“殿下,遵化的火药已囤积完毕,山海关的粮仓也满了。徐达将军派人送来消息,说陛下身体不适,怕是……”
朱棣接过热茶,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底。他知道,朱元璋的身体是大明最大的变数。一旦朱元璋驾崩,朱允炆必然会立刻削藩,到那时,就是他起兵的时刻。“告诉弟兄们,再忍忍。”朱棣望着窗外的雪花,“等开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北平的城墙,也覆盖了燕云的草原。燕王府的秘密工坊里,工匠们还在连夜打造兵器;张家口的互市上,夏国的商队仍在运送铁器;南京的皇宫里,朱元璋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一场关乎大明命运的风暴,正在这漫天风雪中,悄然酝酿。而朱棣,这位隐忍多年的燕王,早已磨亮了獠牙,只待时机一到,便会露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