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宗的宗门小比,设在主峰下的巨大演武场。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四周,早已聚集了大量的女弟子,莺莺燕燕,素白一片,如同雪落人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和灵力的波动,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当梁俊杰跟在雪寂身后,踏入这片属于玉女宗核心弟子的区域时,原本喧闹的广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声音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地一圈圈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种诡异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也难怪她们如此反应。
站在人群中的梁俊杰,实在太扎眼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由女弟子月白道袍勉强改制而成的衣物,虽然比最初合身了些,但那柔和的线条和略显宽大的袖口,依旧清晰地昭示着其原本的归属。然而,与这身象征性的“女装”形成极致反差和视觉冲击的,是他那一头妖异夺目的深紫色短发。
(你们说,到脑后面快到肩膀上一个拳头位置算不算短发?)
那紫色是如此浓郁、深邃,在演武场四周灵石灯和天光的映照下,泛着神秘而冷冽的光泽,仿佛凝聚了夜空中最幽暗的星辰。而衬托着这头紫发的,是他那张因为《阴阳兑凡经》和昴日契约双重作用而变得白皙剔透、毫无瑕疵的脸庞。
长期的灵气滋养和肉身蜕变,让他原本硬朗的轮廓柔和了许多,五官显得愈发精致,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但奇异的是,这种精致并非纯粹的阴柔,他那双因为修为精进而更加明亮的眼眸中,依旧带着一丝属于男性的执拗和锐利,加之如今肉身强健带来的挺拔身姿,形成了一种模糊了性别界限、却又极具冲击力的不凡容貌。
女装,紫发,白皙近乎妖异的皮肤,精致却又不失力量感的面容……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出现在玉女宗清一色素白女修的演武场上,造成的效果是爆炸性的。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更大的哗然和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
“他……他就是那个梁俊杰?”
“我的天,他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紫色的!”
“听说他修炼的不是《玉女心经》,是宗主特赐的什么古法……”
“古法?我看是妖法吧!你看他那样子,不男不女的……”
“嘘!小声点!雪寂师姐在旁边呢!宗主也在看着呢!不想被罚就小声点!”
“可是……可是你们不觉得,他这样……还挺好看的?”一个微弱的声音夹杂在议论中,立刻引来了更多复杂的目光。
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排斥,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有纯粹的好奇与探究,上下打量着他这身奇特的装扮和容貌;有因他修为进步神速,因梁俊杰没有学过什么敛息术法,他的炼气圆满的气息无法完全掩饰,而产生的惊讶与忌惮;甚至,还有一些年轻弟子,看着他如今那张糅合了清丽与力量的脸庞和神秘的紫发,脸上悄悄爬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梁俊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灼热、冰冷、好奇、鄙夷……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深紫色的短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怯懦,也没有愤怒,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女修,最后望向了演武场中央那片即将决定他命运的比试区域。
他听到了那些“不男不女”、“妖法”的议论,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和早已料到的淡然。在决定走上这条另类的修仙之路时,他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异类。更何况,与变成女人相比,这些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
雪寂站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清冷的目光扫过全场,那些过于露骨的议论和指指点点的动作,在她目光所及之处,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她能感觉到身边梁俊杰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紧绷的肌肉和内敛的气息。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身,用自己清冷而具有威慑力的身影,为他隔开了一部分过于肆无忌惮的视线。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也注意到了下方的骚动,目光落在了梁俊杰身上,神色各异。刑罚长老眉头紧锁,显然对他的形象极为不满;而端坐中央的玉明镜宗主,目光深邃,看着台下那紫发白衣、吸引了全场目光的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指尖在白玉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无人能窥见她心中所想。
梁俊杰深吸一口气,将周遭的一切嘈杂和目光都摒除在外。
他知道,这场小比,他绝不能输。
为了天道筑基,为了不被功法逆转,也为了……在这满是异样目光的宗门里,争得一份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悄然陷入掌心。
好戏,才刚刚开始。
演武场上,白玉石板光可鉴人,四周的议论声在执事长老宣布比试开始后,渐渐平息,但无数道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那一小片区域。
梁俊杰的对手,是一位名叫柳烟的炼气后期女弟子。她身姿窈窕,面容姣好,手持一柄制式的玉女长剑,剑身泛着清冷流光,姿态标准而优美,一看便是经年累月练习宗门剑法的高手。她看着对面空着手的梁俊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疑惑。
“梁师弟,”柳烟开口,声音清脆,带着玉女宗弟子特有的清冷,“你的法器呢?莫非是要空手与我对决?”她倒不是好心,而是觉得对方若连法器都没有,赢了也胜之不武,平白落了面子。
梁俊杰看着对方那柄一看就非凡品的玉女剑,再想想自己那寒酸的“家当”,脸上不免有些发热。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师姐稍等。”
在柳烟以及全场观众愕然的注视下,梁俊杰转身,小跑到演武场边缘,从他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粗布储物袋里,一阵摸索,然后……掏出了一把黑乎乎、沾着些许干涸泥土的——铁铲!
正是他平日里在听竹轩后院用来松土、挖坑的那把!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引线,压抑的哄笑声瞬间在演武场四周爆发开来。
“他……他拿的是什么?铲子?!”
“我没看错吧?那是凡人种地用的铁铲?”
“他是来搞笑的吗?这可是宗门小比!”
“看来传言不假,他果然就是个种菜的……”
就连对面持剑而立的柳烟,也愣住了,随即俏脸上涌起一抹被羞辱的怒红:“梁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拿一把凡铁破铲来羞辱我吗?”
梁俊杰双手握着铲柄,感受着那熟悉的、粗糙的触感,心中反而安定了几分。这铲子陪他开垦了菜地,挖掘了地窖,是他在这玉女宗赖以生存的“老伙计”。虽然寒碜,但足够结实!他抬起头,看着柳烟,眼神认真:“师姐,这就是我的……兵器。”
高台之上,一直神色平静的玉明镜宗主,在看到梁俊杰掏出铁铲的瞬间,那如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台下那紫发白衣、却手持农具的青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她没有看喧闹的台下,也没有看一脸怒气的柳烟,而是微微侧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清晰地传入身后侍立的几位长老耳中:
“你们……为何没给他配发宗门制式的玉女剑?”
声音平淡,却让刑罚长老等人心头猛地一凛。
刑罚长老连忙躬身,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理所当然:“回禀宗主,按宗门规矩,法器需弟子凭贡献点于百物阁自行兑换,或由师长赐下。此子……并非我宗正式弟子,亦无师长收录,更无贡献点积累,故而……未曾配发。”
她说的确实是实情。玉女宗从未有过男性弟子,所有规矩都是为女修设定,梁俊杰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bug,自然被排除在正常的资源配给体系之外。
玉明镜宗主闻言,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台下,看着那个紧握铁铲,在众人哄笑和对手怒视中显得有些孤单,腰杆却挺得笔直的紫色身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敲击扶手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瞬。
台下,柳烟见梁俊杰似乎铁了心要用这破铲子,心中恼怒更甚,娇叱一声:“既然如此,就别怪师姐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玉女剑挽起一道清冷的剑花,身随剑走,如同穿花蝴蝶,带起道道残影,直刺梁俊杰面门!正是《玉女剑诀》中的起手式——玉女投梭!剑势轻灵迅捷,带着破空之声。
若是寻常炼气修士,面对这标准宗门剑法的突刺,要么格挡,要么闪避。但梁俊杰哪里懂这些?他见剑光袭来,下意识地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也是他平日里干农活对付硬土块时的动作!
只见他低喝一声,不闪不避,双臂肌肉瞬间绷紧,抡起那黑乎乎的铁铲,带着一股蛮横的、与周围优雅剑势格格不入的劲风,毫无章法地、朝着那道刺来的剑光猛地横向拍了过去!
对,不是刺,不是挑,就是最纯粹的、毫无技术含量的——拍!
“铛——!!!”
一声极其刺耳、完全不似金铁交鸣的闷响炸开!
柳烟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剑身上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玉女剑险些脱手!那精钢打造的剑身,与凡铁铲面碰撞处,竟然迸射出了一溜火星!
而梁俊杰的铁铲,也被这反震之力荡开,他本人更是“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握着铲柄的手微微颤抖,显然也不好受。
全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
柳烟那精妙的玉女剑诀,竟然被这蛮牛一样、毫无美感的一铲子……给拍散了?!
这算什么打法?!
柳烟又惊又怒,俏脸涨得通红。她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娇叱一声,体内灵力催动到极致,剑法再变,更加凌厉的攻势如同疾风骤雨般向梁俊杰笼罩而去。
而梁俊杰,则彻底进入了“种地模式”。他不管什么剑招,不管什么身法,只是凭借着被昴日契约强化后的肉身力量、反应速度,以及长期劳作磨练出的、对“工具”的熟悉感,将一把铁铲舞得虎虎生风。
时而当做盾牌格挡,时而当做棍棒横扫,时而瞅准机会如同锄地般下劈……动作笨拙、难看,毫无修仙者的飘逸,却偏偏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和令人咋舌的力量。
“铛!铛!铛!”
刺耳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中,柳烟那柄漂亮的玉女剑上,竟然渐渐出现了细小的豁口,而梁俊杰的铁铲,更是被砍得坑坑洼洼,如同狗啃。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和……滑稽。
高台上,玉明镜宗主看着台下那如同市井斗殴般的场景,看着那紫发青年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着精妙的宗门剑法,眉头依旧微蹙,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光芒。
这第一场比试,梁俊杰虽然狼狈,虽然出了大洋相,但他用一把铁铲,硬生生扛住了一名正统玉女宗炼气后期弟子的全力攻击。
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引人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