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就修了1%——准确地说是0.2%，换成谁来恐怕都不可接受。”
躺坐在这个陷坑的角落，已经精疲力竭的灰袍魔法师此时几乎与投影的地下墙壁融合在了一起，而早早就将其扶到这里的雪灵幻冰此时也蹲在他的身边，轻轻地用手帕擦拭掉段青额头上遍布的汗水：“这要再复刻多少个零件才能完全修复她？这简直就是无底洞啊。”
“看来这位史前的传奇人物，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成为追随者的呢。”转头望了望一旁再度一动不动、仿佛进入了待机状态的机械体，雪灵幻冰也跟着叹息出声：“按照你的说法，这是不是又得值一个传说级别的系列任务？”
“没错，我们现在跳关跳得太多，积重难返啦。”向着对方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眼神，段青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试图将自己之前积攒在精神里的疲累驱散开来：“按照正常的套路环节，修复这位斯卡莉特小姐多半需要一整个行会的力量和资源，从世界各地收集各种奇形怪状的材料来才行，为了搞明白她的运行原理，许多超越古魔法帝国时代的技术研究也得需要考证——”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打断了对方的话，雪灵幻冰将了然的表情摆在了脸上：“我们是不是得放弃这条路了？”
“先别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段青环顾着这个秘密实验室一样的场景左右：“我们刚才忙活了半天，至少证明了这条路是可以走下去的，只要持续不断地将刚才那种诡异的零件制造出来，修好斯卡莉特也确实只是时间问题。”
“但目前效率太低，消耗太大，无论是能量上还是材料上都是如此。”说到这里的段青朝着一旁的土法师望去：“按照一次零件0.2%的进度来算，金先生肯定也掏不出那么多的魔光金属吧。”
“收集稀有金属只是我的爱好。”点了点自己的头，高大的土法师用这样的话回答了段青的问题：“我只有这么多了。”
“要么我们在土元素之泉里找到什么替代的材料物品，要么我们就得找到其他的替代方案。”凝视着斯卡莉特静静待机的模样，段青的思绪却是逐渐飘向远方：“或者——”
“不，我是不会放弃的。”
一瞬间便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雪灵幻冰坚定地摇了摇头：“在这种地方都修不好，我不认为出去之后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机会。”
“那好吧，那就让我们看看，这里还有什么更好的机会。”借着雪灵幻冰的力气艰难起身，灰袍魔法师随后向着周围示意道：“目前来看，这里应该是一座秘密实验室，而众所周知，秘密实验室里存放的不只是实验道具和材料，还有实验理论和成果的记载。”
“在一切都是回忆投影的现在，这些东西应该是最有价值的检索了。”说到这里的灰袍魔法师眼神逐渐变得认真和锐利：“如果这里可以找出一些有关斯卡莉特制作过程的‘失落科技’的话——”
“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么，斯卡莉特女士？”
沿着灰袍魔法师的目光，几个人再度将注意力汇聚在斯卡莉特的身上，后者那如同木偶一般的脑袋微微偏移了几分，然后转身朝着场地中央的方向一指：“——哦？那里吗？”
“那里有什么好东西？”
打起了几分精神，灰袍魔法师迅速跑到了斯卡莉特伸手指向的地点，四四方方的中央平台此时也被大小造型各不相同的无数机械臂所包围，此时也因为记忆投影的还原而呈现出“保存完好”的模样：“一看就是机器组装生产线的终端——你肯定是在这里诞生的吧？”
“所以这地方有什么用？”回头望着斯卡莉特再度恢复木讷的样子，灰袍魔法师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线索在哪里？说明书？操作指南？或者生产日志？”
对段青的话没有任何回应，斯卡莉特只是静静地跟随雪灵幻冰的脚步走上前来，她仰视了眼前的这座四方形的平台良久，最后再度伸向机械臂虚影的手臂也自然而然地从中穿了过去：“——”
“我猜她是想要这些机械臂，楚家长辈的一些小孩子在聚会上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雪灵幻冰端着下巴摆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有了这些制作工具，修好她也就手到擒来啦！”
“不可能！你还不如杀了我呢！”她的这番话果不其然引起了段青的巨大反弹：“复刻一个零件都差点抽走了我半条命，现在你让我复刻整个生产线与拼装台？你怎么不让我把这一整个实验室变出来给你呢？”
“所以你还真能变出这一整个实验室啊？炼金术真是太神奇了——”
“不——能！绝对不能！我不是熔炉之神，更不是圣诞老人和许愿娃娃！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忍不住想要用手敲打对方的头，灰袍魔法师半晌之后才平息了自己的激愤之情，他又看了看斯卡莉特依旧目不转睛望着那些机械臂与组装平台的样子，最后唉声叹气地向着旁边走去：“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灵冰，还有金先生，我们分头搜索吧。”
缓慢分开的脚步中，三个人随意选了这片地下实验室的三个方向分散开来，无数实验器具、实验桌台和魔法线路的投影延伸也随着段青的经过而一次次从他的身体内穿进穿出，那代表着投影边界的墙壁也很快与代表着现实边界的土坑边缘重合在了一起。因为对魔法构造更加精通的关系，灰袍魔法师很快便弄明白了一些实验台与实验器具之间的连接方式，他顺着这些魔法线路与自己的推测大致分辨出了其中一些实验室分区的用途，然后又顺利地找到了专门用来收储文字记录的地方：“——哈，就是这里了。”
“那么，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看着堆放在那些架柜之上胡乱摆放的一叠叠纸页文件，灰袍魔法师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该如何‘翻看’这些东西呢？”
“现在的我们，能否干涉这些记忆投影中的物体的状态？”
他叫来了不远处的土法师，然后指着那些架子上的纸页笔记问道：“我相信土元素之泉会忠实地还原这些场景，包括记在这上面的内容肯定都分毫不差，问题是我们怎么翻开它们？”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土法师金的眉毛也跟着深深皱起：“在之前的访问与研究中，我也曾研究过如何以‘现在’的手段干涉这些‘过去’的影像，但一无所获。”
“好难受啊。”于是段青握着拳头捶胸顿足起来：“眼看着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摆在眼前却看不到——哪怕只把它们吹起来一下也行啊！”
“这些记录应该是用纸笔写下来的吧？”另一旁闻声赶到的雪灵幻冰却是忽然若有所悟：“既然是纸笔，那应该留着当时书写的印痕才对吧？”
“单看这些笔记的表面，好像是这样的。”灰袍魔法师捏着下巴端详了一阵，然后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你想——？”
“没错，咱们之前连那些内部结构如此复杂的零件都能成功复制出来，只是‘观看’这些记录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回答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雪灵幻冰随后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双眼一闭：“来吧。”
“很上道嘛。”灰袍魔法师噗嗤一笑，而再度举起到雪灵幻冰额前的那枚共感符文也显得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不过我先说好，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负担。”
“咱们得尽快。”
熟悉的感觉又一次爬上了雪灵幻冰的心头，本已闭上的双眼也跟着闪现出了众多纷繁的画面，已经来不及回应的雪灵幻冰急忙集中精神，一边适应着自己脑内被另外一道意识紧紧攫取的异样感，一边仔细分辨着眼前出现的无数画面所代表的意义——高速飞掠的景象中，一条条如同绸缎般的倾天巨物迅速遮蔽了雪灵幻冰的上下视野，呈现在这些“绸缎”表面的崎岖地形也如同山岳般起伏包围在她的四周，其中大部分反射着蓝白色的光，少部分被染成了更加显眼的漆黑：“——你也放大了太多倍了吧！”
“不放大怎么‘分层’。”属于段青的回应声在雪灵幻冰脑海内响起，那声音也变得如同闷雷般响亮：“没关系，我会把你‘看’的信息转化成可以辨认的方式，你只需要把这些转录的信息念出来就好了。”
“我忽然后悔自己会说出这个提议。”忍受着眼前的景象放大缩小急速变化所带来的眩晕感和大量信息涌入意识所带来的肿胀感，雪灵幻冰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如此特别的方式来看书，实在是有些太费心神了……唔。”
“SLm——2396号研究报告。”
遮天蔽日的绸缎在天地间不断起伏，一层层扫描完成的魔法光点也在雪灵幻冰的眼底摇摆不定，女剑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需要集中十二万分的意识才能将这些光点组合而成的文字完整念出来：“实验对象：索琳娜·贰叁玖陆式：目标抗体已形成，无法进一步强化——”
“看来不是这个。”来自段青闷雷般的声音打断了雪灵幻冰的念读，眼前的光点也迅速消失了：“换下一本。”
“能不能少用一些复杂的文字？”雪灵幻冰扶着脑袋回应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我感觉头好晕。”
“这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共感’效果把我现在的感受传递给了你。”段青的回应声让雪灵幻冰打起了几分精神：“至于文字的问题——它们原本就是这样记录的，总不能随意篡改吧？”
巨大的绸缎发出了刺耳的轰鸣，然后以完全无法想象的高速瞬间挪移到雪灵幻冰看不到的天边远方，女剑士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相对的速度中完成了超音速式的飞行，眼前不断飞掠的黑白山岳也再度转换成了大片大片汇聚在自己面前的光点：“对生体式武器，切拉诺斯……特斯？这名字是这么念的吗？第三次实战测试，杀伤效果……未达到预期……”
“还是不对，下一个。”
“魔晶振荡器：两个，元素加速器：三个，半……永久式共振单元：一个——”
“虽然每一个名字都很在意，但看起来只是一份进货单，没什么价值——下一个。”
“致亲爱的丹尼尔：诚挚邀请你前来参加我伟大作品的发布会，我以我的名誉保证，这场发布会将会在魔法史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页，我也必将成为人类史上最璀璨的……呃，后面怎么看不清了？难道是你累了吗？”
“不，是这张残页上本来就写了这么多，后面的内容好像被撕掉了……怎么，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我的感受还是你的感受啦，反正如果现在的我感觉到哪里不舒服的话，你也应该感同身受才对，不是吗？”
“这么一本本找下去确实不是什么办法，要不还是我来甄选一下封面好了。”
超音速式的飞行变成了时间狭缝中的旅行，环绕在雪灵幻冰周围的巨大绸缎随后也在她眼前拉扯成看不尽的流光，只是稍微尝试片刻便放弃了观察的她随后也任由这些流光从自己面前飞逝，意识的深处也断断续续地传来了段青的低语：“赫布里拉三世研究记录……前人的前人的研究记录吗？虽然有些感兴趣，但还是暂时先放在一边吧——空间魔法理论综述？封面的标题是够吸引人的，可惜已经烧掉了一半——这是什么？便条？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混在……呵，看来是某个可怜球用来纪念自己失败的初恋的。”
“下一本是——嗯？”来自灰袍魔法师的低语声在这一刻停顿了良久：“封面上没有任何内容，只在右下角留了一个名字：夏洛特·丹尼尔。”
“啊哈，我们可能中奖了。”
他的疲累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兴奋。
“这看上去像是一本日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