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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小灵,是在他十二岁那年。

穿着一身粗布衣的男孩木着一张小脸在破旧的小院中不停忙碌着,男孩很瘦,两只手臂从袖子中伸出来抱起柴木搬到一边去砍伐,细瘦的双臂和空荡荡的袖管形成鲜明对比。

突然,老旧的木门被人重重撞开,一堆半大年纪的小孩从外面呼啦啦的冲进来,有男有女,他们脸上带着兴奋又挑衅的微笑,手牵着手围成圈将男孩圈在中央,开始一边转圈一边笑着唱道:

“江半夏,没有家!娘未嫁,生下他!”

孩子们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但更多都被藏在那一张张还天真稚嫩的脸上,嬉戏声,轻快的脚步声,一张张笑脸看在男孩眼中是那么刺眼。

但他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表情,只是垂下眸子,任由他们不停绕着自己哼唱。

“爹逃跑,娘疯傻,不光呆,而且哑!”

毫无反应的男孩让一群孩子更加起劲,他们笑闹着,开始动手推搡垂头站在原地的男孩。

“嘿嘿,你们说他是不是真的哑巴了啊,都不说一句话。”

“就是!以前他都会冲我们发火,还要来打我们,现在却跟个死人一样动也不动,真是个呆子!”

“嘿,反正他不反抗,我们一人踹他一脚,比比看谁能踹倒他。”

一人提议,剩下的孩子都哄笑着同意,男孩们争先恐后的冲上来,一人给江半夏一脚,江半夏身子晃了晃,一个趔趄才稳住身形。

连小小的女孩也上前来重重推了他一把,然后如同斗胜的公鸡一般,高傲的仰着头,冷哼一声离开。

孩子们一个个离去,原本窄小的小院又变得宽阔起来。

江半夏面无表情的起身,用力拍着身上沾染的灰尘。

大家的笑脸交相辉映在他的眼前,一句句童谣,一声声嘲笑,朝他挥来的拳头,一幕幕都如同汹涌的洪水般,重重拍打在他的心头,狠狠撞击着他的脑海。

江半夏紧紧攥起拳头,又忽的松开,可是,他能怎么办,他们说的是事实,他娘未嫁先孕,他出生不久后就逃跑的爹,几年后在大家指指点点和议论之下变得疯疯癫癫的娘,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

母亲带来的温暖与呵护终止于三岁那年,那时他刚刚记事,模糊的记忆中,母亲开始变得神神叨叨起来,并且惧怕出门,每次出门回来看到他,先是会怔怔的望着他好久,然后就忽的落下泪来,面色又忽的狰狞起来,扯过院中的柳条在他身上狠狠抽打。

“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你怎么不去死!”

一边哭,一边打他,打完后又将他搂在怀中,哆嗦着嘴唇问他疼不疼,又急急忙忙的为他上药。

从一开始的害怕不解,到日复一日的习惯麻木。

时光一点点流逝,到他八岁那年,母亲已经不打他了,她只会整日坐在房里,不修边幅,呆呆的望着手中一根劣质的玉簪,据说,那是他所谓的父亲留下的定情信物。

江半夏开始自食其力,虽然左邻右舍看他的目光中带着不喜和嫌恶,但到底会以他们心善为由施舍一些薄粥和干硬的馒头,加上家中仅有的一点财物,以及他进山砍柴,所换取的食物勉强可供他和疯傻的母亲度日。

第一次感受到大家的恶意是在他五岁那年,他很少出门,或许更小的时候他被母亲带出去过,但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他听到院外小孩子们传来的笑闹声,心中生出点点渴望,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暖,好开心,他也想出去和他们一起玩。

第一次没有遵循母亲让他呆在家里的教诲,小小的男孩推开门,想要加入大家,和他们一起玩闹。

可惜等待他的不是一同嬉戏的愉快,而是嘲讽与奚落,他当时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听出这是在骂他的话,瘦小的男孩气愤的冲上前讨公道,却被一些较大的男孩按在地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那道如山的力道。

此后,只要他一出门就会碰到那群人,从一开始的言语,到后来编出顺口溜,见到他就会笑着闹着拍着手唱出来,他也从一开始的竭力反抗,到后来的麻木漠视。

不回应他们就好了,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就好了。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将所有愤恨与不甘都藏在心底。他以为自己能做到。

“喂喂,你是懦夫嘛?都不反抗的?!”凉凉软软的童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满。

江半夏抬头看向声源,只见一袭红衣的小女孩抱着胸站在院墙上,乌黑的长发编成两个辫子垂在胸前。

女孩玉雪可爱,精致的小脸上带着两坨肉嘟嘟的婴儿肥,小脚丫子在院墙上一点一点的,歪着头不满的看向自己。

江半夏有一瞬间怔愣,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他无法形容对方的样子,只觉得对方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是新搬到镇子上的人家吗?

不过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她也是来嘲笑自己的吧。

“喂喂,大哥,你怎么都不理我啊。”红衣小女孩不满的撅唇,一个鹞子翻身就落在江半夏的身前。

“我看你也不是毫无反应的木头人吧!”女孩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托起江半夏的胳膊,将他的手心展现在两人面前。

“你看,你拳头捏这么紧,伤的还是自己,这么愤怒,干嘛不发泄出来呢!”女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叉着腰,装模作样的教训道。

江半夏这才发现,掌心中已经嵌入四道深深的紫红甲印,有一处甚至还溢出丝丝血迹。

“我打不过他们,沉默能让我受到更少的伤害。”江半夏嘴唇动了动,平静道,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口,嗓音干哑生涩,带着让人不喜的刺音。

江半夏说完,立马紧紧抿起唇,女孩软糯悦耳的嗓音和他破锣一样的嗓子,对比之下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羞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