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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一日日吹皱寒冬,临到了岁末,吃过腊八粥各宫开始打扫除尘。谢德妃把这项无上的荣光耗费心力到了极致,自腊八清晨开始大扫除起,她便备上名单,名单上的人需参与除夕祭祀礼仪。吩咐宫闱局给各宫的女眷,按照品级份例准备新制冬服。

御膳房则准备格形神具美,又要取个好意头的各式糕点。不仅是御膳房要准备做糕点,大江国前朝后宫中有皇后,有太后,主持祭祀大之事往往由后宫中最有权势之人主理,宫眷齐集在主事宫妃宫中,济济一堂做糕点,用糯米粉糖粉揉搓糕点,做成方块状,然后置于蒸笼中,看谁的糕点隆起得越高,来年会得到越多的君宠,开枝散叶,子嗣绵绵。

谢德妃想起这项旧俗就深感尴尬,谁不知宫中贤妃独宠,其他妃嫔宫眷连一点点边边角角的油都没有揩到过。这旧俗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办是依照旧制图个吉利,不办也是省得闹心。

李之雁和刘青佩凑在珠镜殿上商量祭祀事宜,其他品级稍低等的宫眷没有说话分,但是道理上都应该来珠镜殿听候谢德妃的安排。

商量之下,旧俗不可废,便定下农历十二月二十,在珠镜殿做蒸糕,后宫女眷一起图个吉祥热闹,拉近女眷之间生疏的关系。宫中别的女眷只要她一声令下悉数到场,只是蓬莱殿的贤妃如今身骄肉贵怀有龙嗣,她若是不愿意来,那就是赤裸裸地落了她的面子。可即便她不愿意来,也得派人去请,礼数上要到位,派谁去请,就成了棘手的问题。

宫中传闻,贤妃表面弱质芊芊,实则手段狠辣,仗着皇上的盛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出这个挑,干这尴尬的苦差事。

李之雁最会看眉头眼尾,谢莺莺一筹莫展之际,她施施然说道:“德妃娘娘莫急,若是信得过妹妹,不如就由妹妹去一趟蓬莱殿,想来那贤妃也不是洪水猛兽。她如今怀了身子,不来也是情理之中。若是来了,咱们也依足后宫礼数应对。新岁过年,大家都图个乐呵,旧俗绵延百年,自然也有它的道理。况且今年是皇上登基第一年,更是桩桩件件要做到齐齐整整,祈愿给皇上一个安枕无忧的好年景。”

李之雁句句温和,犹如清风拂面般柔爽,一下子就安抚了谢莺莺焦躁的心,她挽起笑容,颔首道:“那要劳烦妹妹走一趟。”

蓬莱殿距离珠镜殿有一程冗长宫巷,快到蓬莱殿时,遥遥望见墙角一枝腊梅旖旎而绽,在残冷的冬日后宫中,如此诛心的颜色尤其令人心寒。仿佛阖宫衰败,唯有蓬莱殿一枝独秀。李之雁紧了紧心神,这是她第二次踏足蓬莱殿,短短半年时间,蓬莱殿衰落过,也风光过,可见宫中的主人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任何一个简单的女人,都无法收拢帝王的心如此长久。

孩儿月份一天天渐长,不适之症日渐严重起来,大抵怀了六个月的身子,琳琅只觉浑身臃肿,连脚都跟发糕似的膨胀。静如用杞子菊花水给她温脚按摩,舒缓累日的疲乏,听外间婢子说起昭仪李之雁到访看望,当真是料想不及。

琳琅请李之雁去正殿中稍等,自己整理了仪容便过去。琳琅皮相会长,即便是周身水肿,脸上还是清清爽爽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若不是隆起的小腹,谁能看出她已是少妇,照样有少女婉约的风流和稚嫩。

李之雁头一回那么近距离看琳琅,不自觉看得痴了一下,贤妃美艳,芳名远播,可原来说她美艳之名,就是亵渎了她。那出身脱俗的雅致,确实让后宫其他女眷黯然失色。李之雁见琳琅屈膝行礼。

琳琅温言和煦,“李昭仪,不必拘礼,请坐。今日你来得巧,小厨房做了杭州小吃荷花酥。”

李之雁客气道:“谢谢娘娘美意,冬日百花残败,吃一味荷花酥赏心悦目亦好。”

采薇端了荷花酥,沏了一壶茶,只见白色酥底之上粉红的花色,潋滟之色犹如池中盛开的娇粉荷花,做得惟妙惟肖。

琳琅请李之雁品用点心,说道:“吃荷花酥,配一壶西湖龙井是最好的,点心松酥香甜,别有风味,龙井清苦回甘,正好解腻。”

李之雁品了茶,用了点心,看琳琅和颜悦色,心中不免戚戚然,如此美好的人物,真真是可惜了。琳琅只与她谈笑,好似全无城府,上一回她与谢莺莺等人来蓬莱殿中献礼交好,贤妃应对自如,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把旁人的礼物都拒绝了,偏生留下了她送的茶壶。以至于谢莺莺因此而冷落她一阵子,她好不容易挽回了与谢莺莺的关系。琳琅应该是个狠角色,如今身怀六甲反而少了戾气,多了祥和温美。

李之雁品了一盏茶,逗留了一炷香的工夫,正事也要紧着说:“贤妃娘娘,妹妹这次来是担了谢德妃的差事,请娘娘一起去珠镜殿做蒸糕的。”

琳琅猜到李之雁必定有事儿来,却不知道她口中的蒸糕是何意。“蒸糕?”

李之雁浅浅一笑,“宫中的旧俗,都是众姐妹逢着过年的喜庆图个团圆一乐。贤妃娘娘若是身子方便,不妨于珠镜殿中一聚。也不必真的亲力亲为做蒸糕,让婢子们做了带去一并蒸便可。”

琳琅莞然含笑,“这旧俗有意思,劳烦妹妹同谢德妃说一声,本宫会去凑一凑热闹。”

李之雁微微一怔,原只想着若是不邀请贤妃于理不合,贤妃高冷素来不与人亲近,必定是推却拒绝,没想到贤妃一反常态,谦和有礼,她立刻舒展笑意。“谢德妃若是知道贤妃娘娘同往,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那真是齐整和谐,一起祈愿皇上的后宫祥和锦绣。”

李之雁一口璀璨妙词,与她周旋入耳都是灿烂如花的好言好语,琳琅知道李之雁来自尚书令府中,原是与陆白羽有亲,之后因着陆从白年少轻狂与尚书令之子发生冲突,致使尚书令公子有了损伤,两家人就这么不欢而散,退婚断绝往来。

因着这层关系,琳琅对李之雁多了一层耐心,问道:“妹妹是尚书令之女,原本咱们李陆两家该是亲戚,虽然因着羽哥做了错事,如今做不成亲戚,但是妹妹在本宫这儿也不必客套。”

李之雁诚惶诚恐,脸色微变,“娘娘还记着这事儿,陆公子年少,哥哥也是暴脾气,一言不合动手起来,也轮不上谁对谁错。之后父亲大怒,断了姐姐与陆公子的姻缘,也是一时气急,只怪咱们李家与陆府缺了一层沾亲的福气。”

琳琅听她口吻拘谨,该是顾着她在后宫压她一头的身份,尚书令当年勃然大怒,至于李公子到底伤势如何,她从未关心了解过,听着李之雁的阐述,大抵也不过尔尔。只是尚书令从政出仕,自以为身份高于陆氏一届富贾,当时两府联姻是陈其玫的父亲宰相陈维烈牵的姻缘线,在世俗眼中陆府已经属于高攀,陆白羽不仅不感恩戴德,还要狂妄自大,这婚事散了也罢。谁知现如今风水轮流转,陆府一门双杰,陆氏兄弟分列新科文武状元,而琳琅身居贤妃,皇上唯一入眼入心的女子,她随便吹一阵枕头风,就能让皇上把李氏一族连根拔起。

李之雁见琳琅脸色发白,怕是打扰太久,贤妃身子骨坐不住,知情识趣地退下了。到了晚上尉迟珩在太极殿处理完政务就来陪她用膳,琳琅这阵子胃口极好,但邹佩衍却给她的食谱圈定了细致的范围,过往爱吃的辛辣酸涩都不许沾染,这一胎兹事体大,况且母亲身体百倍虚弱,若是引起脾胃的刺激,恐怕会牵一发动全身,引发难以预测的不安。

琳琅看着一桌子清汤寡水的菜色,不是白煮,就是清蒸。邹佩衍强调了,怀了身子的女子牙口不好,一旦牙疼便无法可解除,牙疼起来要命,连着腹中孩儿会一起跟着遭罪,故而连青菜都煮的特别老,失水过多,非要把青菜煮成老绿才肯上桌。

琳琅咬着筷子不知在何处停留,尉迟珩给她夹了一块清蒸鱼肚,“好歹吃些,你不吃,腹中的皇儿该饿坏了,仔细他踢你。”

琳琅托腮天真地看他,“夫君,我算是明白身为帝王,流连后宫不易了。犹如这一桌子菜色,倘若都是合心意的,那必然吃撑了,好似前几任的君主,各个都是纵欲过度,荒废朝政。可若是都不爱吃,那真是无处落筷,寂寞无助啊。”

尉迟珩扑哧一笑,以为她要谈出什么高深言论。“那你以为我爱吃什么?”

琳琅粲然一笑,“您爱吃咸菜咯,清清淡淡就着白饭吃也好,白粥也罢。反正就是一餐对付了,省事儿。”

尉迟珩捏着琳琅滑不留手的脸,“你这意思是,朕的贤妃是咸菜咯。”

琳琅狡黠一笑,“那您想吃咸菜么?”

尉迟珩露出窝心微笑,眼中满满都是宠溺,他抚摸了琳琅的手,凑到琳琅耳边腻歪道:“你知道的,我已经为你苦守寒窑干熬六个月了,可别再这么调戏我了。”

琳琅闻言,立刻招了招手,冲张希贤说道:“张大总管,让御膳房上咸菜,皇上钦点。”

农历十二月二十日,天色通亮,白晃晃的好似能看到无限高远的九重天,琳琅站在蓬莱殿高企的亭台上,藻井的花纹在透亮的天色中显得尤其明媚。静如搀着她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逢着过年的喜气,人也松散了些。“主子,您真去么?”

琳琅扭头看静如道:“都应承了,去去也无妨。本宫在蓬莱殿中一个人闲着无聊,去看看后宫众生相也是消遣。”

静如回道:“这……宫眷做蒸糕是旧俗,只是您去了免不得让人眼馋。”

琳琅掖了掖笑意,“起初本宫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旧俗,打听之下,才知这般有趣。”

静如又道:“可不是。皇上几乎罢黜后宫,那些宫眷没有圣顾,都快枯萎凋谢了。您这会儿身子里有宝,又是皇上的心头好,可都盼着挨着您沾沾您的福气呢。”

一屋子人围着她各怀心事,倒也是颇为尴尬,可当日答应了李之雁,到了节骨眼反悔,不是她的作为。“不去不成。皇上虽然不宠幸后宫,但是为了给前朝大族一些交代,按照此次军功,给女眷们都分封晋了位分,在礼数上都照顾到了彼此的颜面。本宫既然位列贤妃,又逢着新岁,该给新晋的女眷一些封赏才是。静如,你去准备准备,挑些新的头面首饰,咱们这便去珠镜殿。”

今日珠镜殿蒸糕,宫眷们一早就赶去珠镜殿大殿中,琳琅去得也早,并未摆谱。谢德妃笑脸迎人,含笑携手,一派和睦谦柔的模样,领着琳琅与她并肩而坐。

谢德妃道:“今日众姐妹济济一堂,咱们后宫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依着旧俗,大家撸起袖子别怕丑,一起做蒸糕,谁的糕点蒸起来膨胀得高,来年谁的运气最好,咱们都一同来沾沾喜气。”

众宫眷屈膝向高位上两位妃子道了个万福,大家喜笑颜开,年关越近,琐事都少了些烦忧,一门心思都放在图吉利的习俗上。

谢德妃转头对琳琅关切道:“贤妃身子矜贵,便歇息会儿,不必亲自下殿沾手了。做糕点之事,就是取个好意头,让蓬莱殿的婢子们代劳也是一样的。”

琳琅衔着浅浅的笑意,道:“有劳德妃关心,本宫今日来不仅是凑凑喜,还因着各位妹妹们都晋了位分,特意来道喜的。准备了一些薄礼,都是些头面首饰,你们就全当玩似的挑拣一些,不值钱的。”

琳琅说的客气,蓬莱殿万千宠爱集一身,从她手中出品的首饰,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此番她作出这派姿态来,一是为了体现贤妃的位分,二是与众同乐显示大度。

静如呈上了头面首饰,件件都是细致出花来,赤珞、翡翠、玛瑙、青金石、水晶……各种上等珠宝,花案繁多,款式都是新出品的,别致得不得了。

宫眷们喜笑颜开凑在一起,挑花了眼,这件比比,那件看看,爱不释手。贤妃大手笔,款式典雅,簇新新的,况且沾了贤妃的圣宠喜气,都欢喜得很。

李之雁和刘青佩素来与谢德妃交好,心里喜欢,外面也不能太出位,只能拘谨着面子,笑得含蓄,旁的修仪、修容、充媛顾不上太多,挑选得不亦乐乎。

谢德妃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是她主持大局办了这场蒸糕会,却被贤妃抢了风头,体现独一无二受宠的地位。她憋了口硬气,口吻略显生硬,“还是贤妃会笼络人心,看妹妹们如此爱不释手,都该忘了今日来的正题了吧。”

琳琅婉约一笑,“难得与众妹妹们团聚,后宫融洽,皇上也高兴。难不成德妃是怪罪本宫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不成?”

谢德妃被琳琅将了一军,脸色一阵泛青,嘴角抽了抽,“贤妃说笑了,本宫虽比不得你受宠富足,但是自打娘胎出来,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这些头面首饰给妹妹们把玩消遣便罢。”

春秾上前给两位正妃娘娘送了茶点,谢德妃请琳琅用菊花酥,琳琅不爱甜腻,咬了口便放下了。

琳琅怀着身子沉重,但整做糕点这等轻省的活儿,倒也不会为难她的身子。她颇有兴致走到宫眷之中与她们同乐。大殿上堆起了临时搭建的炉子,摊开案台,准备了糯米粉、澄粉、糖酵,还有宫眷们自行调配的各种花料,用色鲜艳考究,做出来的糕点雏形十分美观。

宫里过年都是做成方形的蒸糕,每个女眷选一块最是满意的放在蒸笼里。炉子里的水噗噗的滚着,满殿飘起由薄转浓的面粉香。女子们做起取意的糕点来,都添了些自己的心思,有些裹了蜜糖,放了玫瑰膏,匀了柑橘蜜,总之是做得香喷喷,取意红红火火,甜甜蜜蜜。

琳琅饶有兴致地侯在一旁,虽然将为人母,到底也是个二九芳华的少女,这等子有趣的事情格外欢喜。

身边咿咿呀呀地谈起天来,暗暗期待着自己整出来的糕点最整一笼子里最高的,代表来年会带来好运道。琳琅同一众宫眷很好相处,与她们谈笑妍妍。她扭头回看谢莺莺,曲高和寡地坐在高位上如坐针毡。她招了招手,问道:“德妃怎么不一起做蒸糕,既是旧俗取乐,不如一道可好?”

谢德妃被琳琅占尽风光,只好忍着牙酸,勉强挤出笑色。“这就来,贤妃你可仔细你的身子骨,别靠着那蒸笼太近了,万一熏着小皇子可不好。”

一屋子都是盈盈笑语,嗅着缤纷的香气,踮起脚看蒸笼冒着白茫茫的热气。突然金石澄砖上滑过一条灰色绳状之物,嘶啦飞速游走,惊扰了满殿女眷,纷纷惊叫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声,“有蛇!”

宫里的婢子太监没见过市面,看到蛇都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但满宫都是宫眷,必须耿直脖子护住。只能抄起擀面杖去围攻蛇,这蛇相貌奇特,小臂粗细,奇丑无比,一支蛇身上生了两个三角形的舌头,黑豆般的眼睛炯炯有神,突出鲜红色的蛇信,着实可怖。

谢德妃吓得没处落脚,嚷道:“快把它打死,要是伤了宫眷,你们谁担待得起!”

两头蛇游弋飞速,滑腻腻的蛇身在澄砖上一溜,蹿到了人群的脚下。大家忙不择路纷纷跳脚,太监们尚且来不及抓住这一条,从房梁上又落下一条两头蛇来,这下彻底惊破了在场众人的胆子。

静如冲到琳琅跟前护住,人头攒动,不知被谁踩了脚,琳琅趔趄了一步,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喊道:“仔细贤妃的身子!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贤妃,都不要命了!”

都说怀了孕的女子带着特殊的体香,连着血液都特别香甜可口,两条毒蛇目标一致地瞪着琳琅。琳琅本是不怯,月海山庄建在灞山之上,月望山豢养了灞山灵蛇看家护院,自小蛇胆吃得多,骨子里怕是流着不少蛇血,蛇见了怕她还差不多。可她如今怀了身子,肚子里的孩儿贵重过她的一切,不能有侥幸心理,慎重地躲在静如身后。

琳琅冷静地看着两头蛇,分列东西位置,游速惊人,一眨眼便能滑至脚下。寒冬苦长,前阵子因着过年,宫闱局专程杀灭了蛇虫鼠蚁,怕是惊扰了地下冬眠的两头蛇,蛇醒来之后腹中空乏,又没有虫豸可以果腹。恰逢今日珠镜殿暖融甜腻,香飘万里,故而摸着门进来觅食了。

琳琅双眸紧聚,冲着身旁女眷们说道:“赶紧把蒸糕丢到外头去,这两头蛇饿怕了,来珠镜殿觅食。”

女眷们胆子小,不敢动,但贤妃的话不敢不从,颤颤巍巍地端起蒸笼,没走上两步,蛇信吐得越发长,前端开了两条红叉,吓得她们把蒸笼扑腾落在地上,恰好砸在两头蛇纤长的身上。两头蛇被滚水一碰,刹那绽开弹跳扑上人身。

大殿中乱成了一锅粥,李之雁快步疾奔过来,“娘娘,您千万仔细身子!”

推搡之间,临时搭建的火炉架子被退避的人推散,说时迟那时快,架子就往琳琅身上砸将下来,两头蛇恰好从琳琅脚背上滑过,琳琅顿觉一丝寒凉向后摔去,站在她身旁的李之雁回头看她,却被火炉中倾倒出的木炭砸中背部,烫伤了一整块身子皮。

静如吓得魂不附体,还好琳琅摔倒时,她做了人肉垫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这李之雁却毁了半身的皮肉,她撕心裂肺地喊破了喉咙。

等到护城军赶到之时,大殿中狼藉一片,好似被扫荡夷平了。谢德妃惊魂未定,面容具是惨白,连连叫了御医来医治李之雁,索性琳琅并无大碍,否则皇上雷霆震怒,她的下场会比邵文淑更凄惨。

满殿宫眷原是桃李芳容,如今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抚着心口,感谢上苍,幸亏贤妃无事。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皇上雷厉风行赶来,带着满身暴怒,他见到贤妃的一刹那,流露温润又担忧的神色,所有人看在眼内,皆是噤声不敢言语。

珠镜殿静若寒潭,宫眷哭丧着脸,等待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皇上龙颜大怒,来收拾她们。两头蛇已经被就地正法,一条被打中七寸暴毙,另一条直接被擀面杖剁碎了头盖骨,大殿上飙了零落的两道黑血,在场之人几乎都慎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移位了。

尉迟珩一脸嫌弃地瞟了谢莺莺,“朕让你主持后宫祭祀新岁之事,你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一个旧俗,出了这等子肮脏可怖的场面,若是吓坏了贤妃,朕问你还有何脸面!”

谢德妃早就花容失色,见到怒气冲天的皇上踏着莽龙靴跨入大殿,心里知道这回免不得要受罚。“臣妾之罪,是臣妾疏忽没有妥善看顾贤妃,幸亏大江国先祖保佑,贤妃福大命大。本宫一定会彻查两头蛇的来历,若是有人存心捣乱,臣妾一定严惩不贷。”

满殿宫眷两股战战地跪在大殿中,头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被皇上威严的目光扫射,火上浇油。

尉迟珩余怒未消,目色森冷,这满殿宫眷人数众多,却被两条蛇惊扰得魂飞魄散,他气不打一处来。他再转头看琳琅,安然无恙地靠坐在紫檀木大圈椅上休息,这阵子双脚浮肿,亏得她还有兴致来珠镜殿凑热闹。“贤妃有了身子,坐朕的撵轿,早些会蓬莱殿休息去吧。”

琳琅眼眶微微湿润,倒也不是被两头蛇吓破胆,而是尉迟珩满溢而来对她的关怀让她深受感动。世道便是这般残酷,被宠爱得可以有恃无恐,不落入眼中的,做任何事都要诚惶诚恐,否则就会被人百般挑剔。她看着尉迟珩说道:“臣妾来着珠镜殿凑凑热闹,谁知出现了这般境况。谢德妃和众妹妹都受了惊吓,臣妾无碍,还望皇上莫要动怒,消消气。近来宫闱局喜迎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故而大肆在御花园等地除虫,怕是打扰了两头蛇冬眠,醒了之后又没有食物果腹,误打误撞摸到珠镜殿也犹未可知。”

尉迟珩在殿上发威,琳琅从旁规劝显得谢德妃更落脸面。“贤妃所言,此事是意外?”

“臣妾只是依据常理推测,后宫人心通泰,都盼着和谐美满,相处融洽,谁人真有此狼子野心?若是有,那么两头蛇到底是害了谁?”琳琅说话有分量,句句在理,宫眷们如沐春雨入耳。

尉迟珩扫视众人,不耐烦道:“都起来吧。蛇蚁出没,别的事,不必聚众,免得再起事端。此事若是意外便不予追究,若有人存心浑水摸鱼捣乱,就别怪朕冷血无情。”

听皇上话中很是不忿,谢德妃连忙领着众人行礼,“臣妾知道,必定更加规行矩步,决不造次后宫,给您添乱。”

尉迟珩冷漠应声,“如此最好。”

尉迟珩走到琳琅身边牵过她,琳琅柔声道:“皇上不必动怒,妹妹们无辜,尤其是李昭仪更是舍命相救,她替臣妾挡了炉火,自己不幸被炭火和滚水砸中了后背,现如今正在珠镜殿偏殿中诊治。”言至此,琳琅心有戚戚然,“细皮嫩肉的好姑娘,就这么被毁了半身的皮肉,臣妾于心不忍,是害了她。”

尉迟珩刮了琳琅一眼,含了担忧,又多了层怪责。众人都低头不敢看皇上对贤妃郎情妾意,这番情深却一眼不错地落入谢莺莺眼内,她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却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刘青佩偶一抬头,恰好看到谢莺莺眼中凝聚的嫉妒快要把她淹没了。

琳琅推了推尉迟珩,低声道:“臣妾先行回蓬莱殿,您去偏殿看看李昭仪,她受了这般皮肉之苦,巴望着您安抚一二,以慰人心。”

尉迟珩霎时吃不透琳琅的心思,但贤妃出言劝说,宫眷都看在眼里,听入耳中,他便给足贤妃面子。“李昭仪救下贤妃有功,朕理应看望,张希贤带路吧。”

甫一跨出大殿,他又厌弃地转身道:“珠镜殿必定有污秽之处,否则怎会招惹此等孽障,还不快派人打扫干净,留着这烂摊子好看相么?谢德妃主持祭祀一事,看来不太合适了,贤妃有孕在身又不便操劳,还是指派其他宫眷替你分忧解劳吧。”

谢莺莺不敢反驳,但皇上的话每个字都戳痛她,这是要削她的权。“臣妾主持不力,还望皇上再给臣妾将功赎罪的机会。”

刘青佩此时扬起白净的桃花面,尉迟珩对她有一层的记忆,印象中她一直与谢莺莺走得颇近。他眼色飞向刘青佩,问道:“你是光禄大夫千金刘青佩?”

刘青佩莞然应对,语调淙淙如清澈小溪般润泽。“臣妾正是刘青佩。”

尉迟珩神色阴拢,说道:“既然是朕的招容,那便由你协助谢德妃打理除旧迎新之事吧。”

刘青佩心中大喜,跪谢,“臣妾必定落力尽心,好好协助德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