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陈没给馒头好脸色，轻轻将馒头的手甩开，然后自顾自往前走。
馒头忙跟上去，又伸手握住了赵陈的手指。
赵陈又轻轻抽出手，馒头则跑到赵陈另一侧继续讨好般拉住赵陈的手，如此二三次，赵陈也无奈随她去了。
还没走出幼儿园，就看见急急忙忙走过来的赵国华。
两人迎面碰上，赵陈忙喊了一声：“赵叔叔！”
赵国华愣了愣，他看着赵陈和馒头纳闷道：“不是说你要出差，我来接馒头回去吗？”
赵陈苦笑了一声，他冲着馒头努了努嘴，“馒头在学校里面犯错误了，在去机场的路上被馒头班主任叫来幼儿园了。”
“犯了什么错误？”赵国华问道。
赵陈便原原本本将馒头犯的几条错误给赵国华讲了一遍，赵国华听了之后有些傻眼，然后好笑冲着馒头道：“你这丫头怎么人这么小，鬼点子这么大呢？竟然也敢让同学帮你写作业？这下好了，被老师抓住了挨批评了吧？”
馒头低着脑袋糯糯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国华此时反应了过来，冲着赵陈道：“那你出差的话怎么办呢？”
赵陈无奈道：“就只好明天再去了嘛。”
“这趟出差重不重要啊？会不会耽误事啊？”
其实这趟出差慢了一天对于项目来说是没有什么紧要的，但坏就坏在自己在团队里面的身份特殊。
自己不是水韵文化公司的人，这个项目让自己做主要负责人已经是惹人诟病了。而今天这事儿肯定左清都已经安排了饭局了，到时候团队里面的人都坐在饭桌上面等着，结果自己没有来，这难免不会给人留下一个自己刻意摆架子的印象。
就算是解释了，但是也难保其他人不会腹议。还有，若是这事儿传到了水韵公司那边去的话，恐怕上上下下不满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临时遇上这事儿，自己也就只能无奈了。
等到时候自己好好赔罪，看能不能弥补一番吧。
看着赵陈不说话，赵国华便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便道：“你既然有要紧的事情就跟我们说吗，你没有时间来幼儿园，我和你蒋阿姨可以来啊。我们又不是老得躺在床上走不动路了。”
赵陈道：“这种事情怎么好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也是馒头的家长，也算是……”
说到这里，赵国华忽然闭口不言了。
尽管他确实是馒头的外公，但在法律上，他如今还真就不是馒头的监护人，甚至可以说馒头跟他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赵国华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他就只好冲着馒头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看你坏了你爸爸多大的事儿。”
馒头此时也晓得自己恐怕确实是犯大错了，低着脑袋不吭声。
赵国华看着馒头这样儿也觉得有些心疼，便冲着馒头张开双手道：“来，给外公抱抱，把你在学校里面犯的错一五一十跟外公好好讲一讲！”
馒头站在赵陈身边确实是有些心慌，想跑到赵国华那面去躲一躲，但抬头看了一眼赵陈，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有跑到赵国华的怀里去，就只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吭声。
赵国华刚想说有我在你怕你爸做什么，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晚在自己家里闹得那场不愉快，便硬生生将话压在了喉咙里。
这几年过去，赵国华心中对赵陈的火气其实也消得差不多了。
早年他对赵陈的盛怒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逐渐平静了下来，再看着赵陈一手带大馒头的艰辛，心中隐隐的不平也逐渐化作了心酸。
有一个馒头在其中，其实哪有什么恨意是消不去的？
他一直对赵陈的冷言冷语冷面色无非就是脸面在作祟而已，总觉得自己要是给了赵陈好脸色看，就代表自己已经输了，已经原谅当年的那件事了。
可是当年的那件事怎么能原谅呢？而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己输不得分毫。
便是如此。
可有时候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在想，若是有遭一日赵佳人成婚了，这面赵陈也自己成家了，那自己还能以何等的身份去见馒头呢？
外公吗？合适吗？
想必是不大合适的。
可是到时候自己舍得馒头吗？想必是舍不得的。
这件事他一直如鲠在喉，夜夜难安。
此时赵陈看着赵国华没说话，以为赵国华因为馒头不理他而伤心，便推了馒头一把，道：“外公想抱抱你呢！”
馒头得到了赵陈的示意，又仔仔细细观察了赵陈的面色得到赵陈没有在说反话，这才敢走上前去张开双手冲着赵国华求抱抱。
赵国华晦暗难明的脸色一瞬间就开出了花来，呵呵笑着一把将馒头抱起来，“哟，又重了啊。肯定吃用小人书从同学那里换来的零食吃胖的吧？”
馒头捂着脸，“外公乱讲，馒头才没有便胖哩！”
赵国华便呵呵笑。
两人并肩往幼儿园外边走，赵国华问道：“那今天晚上馒头是住我家还是……”
赵陈想了想，“还是住回我那里去吧，因为我最近忙着项目的事儿对她的管教有点疏忽了，这丫头开始有些无法无天了，今天回去之后得好好管管她。”
馒头听着这话委屈巴巴地将脑袋放在赵国华的肩头，没敢让赵国华帮着自己求情。
赵国华面色上露出一丝失落，他兴致勃勃地跑过来接馒头回家，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儿，说不失望是假的。
赵陈自然也看出了赵国华的失落，险险心里一软就转口说让赵国华接回去了。但想到赵国华对馒头太过宠溺，害怕馒头犯了错结果赵国华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而让这丫头更加有恃无恐，就没吭声。
赵国华拍了拍馒头的后背，没再冷着脸说什么你只要敢打她我就敢弄你之类的话，只略显心疼道：“孩子还小，得好好教育，如今不是以前，棍棒底下出不了什么孝子的。”
赵陈点头道：“这事儿我心里清楚，您费心了。”
走到幼儿园门口，赵国华恋恋不舍将馒头放下，道：“你把馒头带回家去吧，我先回了。”
赵陈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让您白跑一趟了。”
赵国华摇头道：“没事，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可做，我先走了。”
看着赵国华的背影，赵陈叹了一口气，转头往家走。
馒头快步跟上了赵陈的脚步，道：“爸爸，我好累啊，你抱我吧！”
赵陈没吭声。
馒头想了想，又道：“今天怎么没看到豆包啊？是不是豆包犯错被爸爸教训了啊？爸爸你千万别打它，它还小，不懂事的。”
赵陈听着这话险险笑了，想问你这“指桑骂槐”究竟是跟谁学的？
不过这事儿自己可不能破半点功，他便仍然没说话。
馒头咂咂嘴，也没敢再说了，就跟在赵陈的身后迈着快步子走着，路过肯德基店也没敢抬头往里面看一眼。
回了家之后赵陈将行李放好，板着脸走进了厨房。
馒头原以为回家之后赵陈会对自己破口大骂，可没想到仍然是只字不提，心中就更加慌乱了。
左右看了一眼，小声喊了一声豆包和烧麦，没听到回应，又准备小心走到厨房门口往里面看看是什么情况。
可没走几步，就只听见厨房里传来了一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她如受惊的小鸟一样忙缩了回去，赶紧从书包里面掏出文具坐在茶几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起了作业，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正在厨房里面忙活着，赵陈接到了左清的电话。
“喂？师哥？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赵陈回道。
“怎么今天临时不来了？”
赵陈看了一眼馒头，然后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这才小声道：“馒头在学校里面犯错了，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被老师叫了家长。这还是我第一次呢！”
左清问道：“怎么回事啊？馒头犯什么错了？”
赵陈便将馒头的事儿给左清说了一遍，左清听完之后拿着手机咯咯笑。
赵陈听着电话里头的狂笑声，无奈道：“有这么好笑吗？”
左清没停下笑声，“师哥，馒头真是太有才了，才幼儿园就叫别人帮她写作业。竟然还想到的租借小人书，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经济头脑，要是我能有馒头的一半，我在学校肯定要比以前潇洒一倍啊！”
“行了行了，我现在正跟她玩冷暴力准备磨磨她的脾气呢，别到时候你的笑声让她听见了，她有恃无恐之后就不把这儿当回事了！”
“咯咯……我实在是太乐了，才这么大点的孩子，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机灵这么鬼呢？诶我说师哥，你不是挺老实的吗？怎么生出了一个馒头这么跳脱，你说她到底像谁啊？”
“像她妈呗。”赵陈随口道。
电话那头笑声戛然而止。
赵陈沉默了片刻，问道：“对了，今天我没去汉阳，团队里面那些人没说什么吧？”
左清的声音冷静了下来，“还好，我只是今天跟他们约了一个饭局，说你今天晚上要来。现在才刚下班，饭局还没开始，我跟他们说明白就好了。”
“嗯嗯，那这事儿麻烦你了，我明天再过去吧。”
说到这里，赵陈忽然想起一事儿，“对了，那机票？”
“已经退了，师哥，你放心吧。”
“扣了多少手续费啊？”
“没事儿，我们公司报销。”
“那行吧。”
“这样，师哥我再给你定一张明天的机票。你明天可不能出岔子啊，一次没来别人还能理解，要是第二次还放人家鸽子的话，肯定是会有意见的。”
赵陈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了。那成，我锅里还焖着菜呢，先不跟你说了，挂了。”
“拜拜。”
挂了电话之后赵陈稍稍调整了一下面色，出了房门就看见馒头坐在茶几上伸着脖子往这头瞧，又见她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作业，还刻意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赵陈只觉得好笑。
半晌功夫之后赵陈把菜炒好了，将其端到餐桌上，“吃饭了。”
馒头没回话，仍然坐在茶几上写着作业，只不过明显铅笔动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喊了一声馒头没来，赵陈也不再喊，就自顾自坐到餐桌上开始吃饭。
吃了半碗饭之后就听着那面馒头快步跑了过来，弱弱道：“爸爸，我作业写完了。”
“吃饭吧。”
“好。”
馒头费力爬上椅子，端着饭碗开始大口大口夹着菜，估计是饿得厉害了。
馒头道：“爸爸，豆包和烧麦呢？”
“送到王叔叔那里去了。”
“哦。”
馒头低下头又扒了几口饭，想了想，又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它们就什么时候回来。”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三四天，四五天。”
馒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将饭碗里面最后一粒米吃完之后，馒头看着赵陈道：“爸爸，我吃完了。”
赵陈回了一声嗯，然后没吭声。
馒头咂咂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想了想，就跑到书包旁边从书包里面拿起一本教科书开始看起书来了。
赵陈自然也晓得馒头这会儿压根就看不进去的，瞅着她看一眼书就要转过头来看两眼赵陈，就晓得心思压根就不在书上。
这面等赵陈吃完收拾好厨房之后，馒头拿着自己的作业跑到赵陈身边，主动请缨道：“爸爸，你帮我看看我写的作业有没有错误好不好？”
赵陈拿起作业本，问道：“自己写的？”
馒头脸一红，小声道：“是馒头自己写的。”
赵陈将算术作业几个算错了的题目标了出来，然后递给馒头，“自己再想想。”
馒头就拿着作业本在一旁愁眉苦脸。
时间缓缓过去，赵陈抱着电脑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看资料，馒头则是心慌不已地坐在赵陈身边抱着书本看页码。
赵陈看了一眼时间，快八点半了。
他便转头看向馒头，“知道错了吗？”
馒头低着脑袋弱弱道：“馒头知道错了，爸爸你别生气了。”
赵陈笑了，他抱着馒头的脑袋在其额头上亲了一口，“知道错了就好，快去洗洗睡觉吧。”
馒头只觉得忽然鼻子一酸，两行泪水顺流而下，“今晚我想跟爸爸睡。”
赵陈便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