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秋，日落的时间不知不觉地渐渐提前。才七点过，天色就已暗了下来。林丰食品厂的宿舍楼，却只有两三户人家亮着灯，宿舍大院的值班室也没人值守。单元楼的墙面上，用红漆喷着硕大的“拆”字。
解志新家的地址已是人去楼空，芮雪找到还亮着灯的邻居一问，知道宿舍即将拆迁，已经签好拆迁合同的人家，拿到赔偿款都搬走了。
至于解志新家的新地址，邻居也不清楚他们搬去了什么地方。但听到芮雪问起解志新，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警官，你们找解志新干什么啊？”
“我们想找他了解点情况。”
“解志新两个月前就死了，警官，你们不知道？”邻居觉得奇怪，警察不是什么都能查到吗。
“死了？他怎么死的？”芮雪大吃一惊。
“诶，上个月天不是特别热吗，恰好那几天我们这又停水，解志新晚上就跑到后面河边洗澡。就在七月半的头一天，他去了河边，直到半夜都没回来。他妈不放心，叫上两个邻居一起去河边找。就看到解志新躺在河滩上，有两个人正在给他做急救，可解志新已经没气了。”
“解志新是淹死的？”芮雪简直不敢相信，解志新的死法居然跟他曾经的室友常荣发如出一辙。
“是啊，我们宿舍后面那条河，每年都要死几个人。本来临近七月半，好多人都不下水了。可解志新就是不信邪，不管他妈怎么说，非要下河去洗澡。听说那晚还喝了酒，诶，年轻轻的就这么没了！”
“他在哪喝的酒？”
“不知道。”
“解志新家还有什么人？”
“他爸头几年就病死了，现在只剩他妈一个人了。”
“你有他妈妈的电话吗？”
“我没有，不过你可以问问厂办，我有厂办高主任的电话。”邻居很热心，把高主任的电话告诉了芮雪。
可芸趁芮雪正在记号码，随口问了一句，“解志新的妈妈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把解志新的事办完，他妈就签了拆迁协议，没几天就搬走了。呃，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她这么快就找到房子了？”
“听说是租的过渡房，他妈还想回迁，就没有买房。”
“哦！”
芮雪拨通了高主任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啊？”
“你好高主任，我是林城警局刑警队探员，我叫芮雪。请问你知道解志新母亲的电话号码和住址吗？”
“你是说黄江云？”
“对对，是黄江云。”
“她住院了，现在市医院内二病房。”
“怎么病了？”
“诶，心梗。警官，你找黄江云什么事啊？”
“我想了解一下她儿子发生意外的情况。”
“哦，那你去医院找她吧！”高主任说了楼层和病房号就挂了电话。
芮雪谢过邻居，连忙拉着可芸走了。二人一上车，芮雪就让可芸联系简逸。
“喂，老简，解志新死了。”
“什么？”
“死因与常荣发完全一致，康复中心的案子，也许远比我们以往遇到的任何案件都更加复杂。”
“见到解志新的家属了？”
“还没有，他家住的地方正要拆迁，解志新的母亲黄江云已经搬离原住址。我们向食品厂办公室主任打听到，黄江云患了心梗，在市医院住院治疗。现在正赶过去。”
“好，保持联系。”
简逸挂了电话，抬头看向来接班的卢祺永。
“卢师傅，康复中心还没找到新的保安，顶替方师傅？”
“不知道，庞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和许骏升暂时辛苦几天。”
庞兴源临时对值班室的工作时间做了调整，交接班时间改为早八点和晚八点。许骏升负责白班，卢祺永上夜班，好像还没有跟保安公司那边要人。
“卢师傅，你知道沈仲驰吗？”
“知道，见过几次。”
“今早你下班后，护理员发现沈仲驰不见了。”
“我听说了，辛延谷和周孝其早上都打电话问过我，夜班有没有看见沈仲驰跑出去。”
“周孝其也打电话给你了？”
“是啊，估计是辛延谷怀疑沈仲驰是夜班跑掉了，就想把责任推给周医生，所以周医生才打电话问我。”
“那你认为，沈仲驰出得去吗？”
“他一个人肯定出不去。”
“如果是换上医生的工作服呢？”
“也很困难。医生下班以后，一般都要换下工作服。我上班这几个月，还没见哪个医生穿着工作服走出大门的。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要多看几眼。我和许骏升都见过沈仲驰，他就算穿着工作服，不可能还带着口罩从大门出去吧？再说，康复中心的医生基本上都有车，下班了也是开车出去，谁会从大门走啊！”
“那种情况下，你们才不会留意走出大门的人呢？”
“就是下班的时候，出门的人比较多。开车的走大门，没车的走小门。那些护理员、小护士一窝蜂地往外走，我们就不会太注意了。但如果沈仲驰混在医护人员里出去，我觉得也不太可能，这样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这么说，无论哪种情况，沈仲驰都很难跑出去？”
“那倒不是，如果他事先混上了某个医生的车子，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可停在院里的车子都锁着，恐怕沈仲驰哪辆车都上不了吧？”
“不一定，庞主任就经常忘记锁车。还有周医生的车，人带着钥匙一靠近，车门就自动解锁了。人离开五分钟后，才会自动上锁。”
简逸顿时心生疑惑，周孝其是昨晚的夜班，今早还没交班时间，他就提前十分钟脱下了工作服。当时有楼上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到一楼吃早餐，走廊上的人相对较多，沈仲驰完全有机会靠近护士站，拿到周孝其的工作服。
一旦换上了工作服，沈仲驰根本不用从大门走出去。他可以从食堂去后院，再绕到前院的停车场。这个过程不会有人注意他，因为接班的人刚到病区大楼，交班的医护人员还没有离开。沈仲驰赶到停车场，刚好能坐上周孝其的车。
早餐时间是早上八点前后，夜班的护理人员打开各个病房的门，让病人去食堂吃早餐。那时辛延谷还没有接班，但是沈仲驰的病房门已经打开。他把被子弄成人形，然后关好了门。辛延谷接班时，从观察窗看了一眼，会以为他还在睡觉。
想到这，简逸心里豁然开朗。方师傅的死，是因为康复中心有内鬼。而沈仲驰能跑出去，也因为医护人员之中有人接应。
“卢师傅，昨晚一楼夜班的护理员，你都认识吧？”
“认识，但不是很熟。”
“谁负责早上打开病房门，让病人出去吃早餐。”
“应该是杨启强。”
“你有他电话吗？”
“有。”卢祺永从值班桌抽屉里拿出一张员工通讯录。
简逸直接把通讯录拍了照，随后找到杨启强的号码打了过去。
“喂，请问是杨启强吗？”
“我是，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刑警队的，我叫简逸。”
“哦，我知道，你是简队长。”
“嗯，杨哥，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下。今早吃早餐的时候，你是不是打开了沈仲驰的病房门。”
“呃，是啊。”
“他当时起床了吗？”
“没有，他躺在床上，说等会再去，我就没锁病房门，只是把门关上就走了。”
“通常你们不会强制病人吃东西吗？”
“一般不会。除非是病人连续一天都不愿出来吃饭，我们向医生报备之后，才会强制性地让病人进食。”
“你说的强制性进食，是什么意思？”
“就是带病人去食堂，盯着病人吃东西啊！还能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打骂病人吧！”
“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会把病人绑起来，强行给病人喂食呢！”
“怎么可能，现在可是文明社会。我们要这样做，不被病人家属告关门才怪！”
“那碰上完全不愿进食的病人怎么办，比如说，病人患了厌食症。”
“可以输营养液啊，也可以插食管喂流食，反正不会把病人绑起来。”
“明白了，杨哥，今早你大概什么时间打开沈仲驰的病房门的？”
“八点差几分。”
“打开病房门后，你就没有再留意沈仲驰？”qqxδnew
“嗯，他的病情最近很稳定，一般都是给他打开门锁，他自己就能去食堂吃饭，不用过多关注。”
“可沈仲驰到底出病房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可以肯定，早上八点，沈仲驰还在病房里。”
“你的意思是，他要跑，也只能是在白班跑的？”
“警官，具体情况，你还是问问白班的辛延谷吧！”
“好吧，那就不打扰你了，再见！”简逸非常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侯峰皱眉看了一眼病区大楼，满腹心事地说道：“老简，鞋印怎么办？”
“暂时别考虑鞋印了，我们先出去一趟吧！”
“好吧！”侯峰也知道，简逸不想当着卢祺永的面讨论案情。两人到了停车场，侯峰才开口问道：“你是想去找周孝其？”
“嗯，你还记得昨晚我们从楼顶下来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我们从楼顶下来，张立洲已经赶来康复中心，站在一楼病区门口，和周孝其窃窃私语。”
“你猜当时周孝其和张立洲在说什么？”
“他们应该在谈论方业涛坠楼的事，方业涛是在周孝其当班时出的事，张立洲肯定要找他问问情况。”
“那你说，周孝其真的没有听到方业涛坠楼时发出的声响吗？”
“按理说，他应该多少会听到一点动静。”
“当时护士站有护士值班，护理员值班室也有人，可当班的医护人员，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坠楼所发出的声响。而冷境煊和孙健不仅听到有人坠楼，还走到窗边看了那具血刺呼啦的尸体。”
侯峰不由想起孙健的原话“血刺呼啦的，有什么好看的，吵得不让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