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廉和同事斗了几句嘴，心头的烦闷消退不少。
正待此时，‘滴’的一道电子合成音响起，二壮那间仪器室的磁力伸缩门自动打开，两道人影从门后缓缓而出。
高廉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刚想开口询问，可‘沈前辈’三个字还没等出脱口，整个人便怔住了，一道温香软玉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爸~”
不是电子合成音，也不是文字信号，而是真真切切的呼唤。
“诶~”
高廉粗糙的大手好似拨动奶油蛋糕上的蜡烛一般，轻轻撩了一下怀中女子的秀发，他不敢使力，生怕这一切都是梦境，自己稍不注意会戳破了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气泡。
“爸~”
二壮又叫了一声高廉，声音较比刚才少了三分雀跃，多了一抹哽咽，她从父亲的怀中微微挣离，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映入眼中。
说熟悉，是因为她每天都可以通过遍布暗堡的摄像头看到，而陌生，则这是她多年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眼睛去看。
这世上没有哪个电子摄像头拥有人眼般的像素精度。
老了，也憔悴多了，电子摄像头难以捕捉的暗纹和老年斑已经悄悄爬上了这个高大东北汉子的面庞。
感受到二壮的注视，高廉的声音也随之颤抖。
“诶~好女儿…”
他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一如每个东北汉子一样，都不想把工作中的烦恼带回家中。
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拭了拭眼眶，想借以遮掩自己眼中的泪水，可他哪里知道，泪水早就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爸……”
二壮又唤了一声，这次的声音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其它情绪，只剩下哭泣与呜咽，随即整个人又重重扎进了高廉的怀里。
设备操控室不知何时已被得到消息的暗堡工作人员占满，往日略显空旷的房间内此时竟显得有些拥挤。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对父女身上，没人出声，生怕打断了这感人的重逢，几个情感脆弱的女性员工悄悄用纸巾擦拭着眼角，低声抽搐着。
沈倧将众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他想到了在鬼灭世界里，那个下弦之一魇梦用能力将其带回年少之时，当时面对许久未见的母亲，似乎也是这个场景，只不过当时没有这么多旁人围观，而母亲的反应也没有这般强烈。
沈倧看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曲彤，低声道：“马大姐，这么感人的场面你怎么都不笑一下，难道是不高兴嘛？”
曲彤强忍住即将暴走的情绪，咬着后槽牙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没有笑出来而已，还有我说了，别跟我叫马大姐，我有自己的名字！”
沈倧脑海中恍惚间突然想起了某个着名的节目主持人，于是嘴角微微一抬，调侃道：“真的？我不信，高兴为什么不笑出来呢？难道是面部肌肉瘫痪了么？”
曲彤被沈倧搞的心态有些失衡，额角青筋直跳，有心现在就跟对方撕破脸，但很快这个想法便被理智压了下去。
不说沈倧实力如何，就看刚才高廉对他的态度，不难推断，一旦她展露出敌意，怕是这暗堡里的员工顷刻间就能撕碎了她。
她掌管的耀星社可是与江湖小栈齐名的情报组织，哪都通东北大区是个什么情况她太清楚不过了。
于是几个深呼吸后，曲彤脑袋机械般地转向沈倧，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先生，这回您满意了吗？”
哪知沈倧‘嘁’了一声，不屑道：“真特么磕碜，你大半夜最好别出门，容易吓到小朋友。”
‘咯咯咯咯…’
已经区于崩溃边缘的曲彤好悬没把满嘴牙给咬碎了，心说没特么这么欺负人的。
自己虽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可一直也没惹过他，怎么就一个电话把自己薅出来，天南海北的在天上折腾，光救人还不够，现在还要被起外号，听风凉话。
甭说是她了，就算菩萨来了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正当曲彤忍无可忍之际，二壮走了过来。
此时的她脸上还带着未擦尽的泪痕，眼眶红红的，鼻子一抽一抽，像是个承受了千般委屈的少女。
她从曲彤身前走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了句谢谢，随即来到沈倧身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晚辈何德何能，竟能得前辈垂青，钰珊代父亲，代高家全族，叩谢沈前辈大恩。”
说罢‘咚咚咚’便开始给沈倧磕起了头。
之前刚为二壮治好伤时，曲彤和沈倧就跟她叮嘱过了，出去后不要对外人说是曲彤治好她的，只说是沈倧的药丸能活死人肉白骨，所以她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曲彤的谢意，只能将所有情感都寄托在这跪地之礼上。
不过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二壮在磕头的时候，所冲的方向有些巧妙，连带着曲彤的位置也包含了进去，算是她的一点点小心思。
没了电子合成音的二壮声线不复之前那般可爱，多了几分成熟和真实感，毕竟这姑娘已经20多岁了，不是小姑娘了，以前是破罐子破摔，隔着网线随便浪，可现如今面对面了，害羞、社恐一些列的情感全都涌了上来。
向来畏惧被人磕头致谢的沈倧这次意外地没有阻止二壮，而是结结实实受了这大礼。
他知道自己受的过这感谢，二壮给他磕头属于是应该应分，要不是他强拉着曲彤过来，怕是再过一百年她也出不了那机器。
二壮结结实实给沈倧磕了九个头，原本就应该结束了，可常年躺在维生舱里，猛然间重新有了手脚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可脑袋一晃，整个人‘噗通’又倒了下去。
这下子可把一直跟在身后高廉给吓了个够呛，冲上来一把将二壮给抱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说出来，沈前辈就在这，他肯定能给你医好！”
二壮摇摇头：“没有，就是好久没磕头了，脑袋有些懵……”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刚才还替她担心的一众哪都通员工哈哈大笑。
悄然间，之前弥漫在众人头顶的感怀悲伤之气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