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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就算冯春雨是个经验成熟的思想改造者,行事谨慎又谨慎,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的,温柔的心腹并没有花费多大精力,就把他在俘虏营里所作所为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温柔随后就得知了。

“什么是共产国际?什么是马列思想?”温柔根本就没接触过这类东西,所以一头雾水。

部下们自然也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更为准确,不过其中一人还是想出了法子,只见他摇头晃脑的说道:“具体这个组织是怎么活动的我们都不了解,不过我好像听说过,目前沙俄那边这种组织最为活跃,而且已经更迭了政权。”

“红色革命?”温柔一愣,沙俄的事情他是听说过的。

“应该是,他们那边统称为共产党。”

温柔一下子冷冽起来,共产党他更加听说过了,就是革命党嘛!那是奉系的对头啊!往远了说,当年张作霖处理的李大钊一伙人,不就是共产党的人嘛!还有列次北伐,那不就是国共两党的合作体嘛!

“他们想干什么?”温柔心里吃惊,他暗暗在心里琢磨,共产党的人居然混进了自卫团,而且还在暗中发展成员,这可不是小事,该怎么处理呢?

温柔曾经是个正统军人,知道军队中只能有一种思想和精神,要是掺杂进了别的思想,那这支队伍可就不好带了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未来关乎自卫团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不要说像他们这样成了气候的部队了,哪怕就是一个麻雀般大小的绺子山头,也绝不会容忍有第二种声音出现的。

温柔不是张作霖,自然不会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人,其一,他并不了解共产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其二,这里面涉及到张开凤,那可是周泰安的人,先不说他们二人是不是真的情窦暗生,单单是张开凤老早就入了绺子,也能算得上是个老人了,元老级别的人物,当然不是他温柔愿意撕破脸皮对待的。

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张开凤和那个冯春雨的这种行为,她是参与其中,还是受到蒙蔽,这都需要了解,更让温柔不敢轻易下断论的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件事如果张开凤真的参与了,那么周泰安知不知情?或者直接连他也是?

温柔越深考虑觉得越头疼,不过也多亏了他有足够的经验,终究还是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可以完美处理这件事的手段。

温柔的办法其实也没啥,那就是收回俘虏们的管辖权,为了这件事他特意跑到北林子水泥厂,找高三扯密谋了一番,然后回来通知张开凤,说那些俘虏兵自己要带走,因为水泥厂扩大生产规模人手不够用,高三扯派人求援来了,这些俘虏也不能吃白饭,正好都送过去当苦力,一边劳动改造一边再教育吧!

张开凤虽然心里很诧异,却也没有明确反对,毕竟温柔的说法和做法都无可挑剔,水泥厂是自卫团自己的产业,总不能养着俘虏,抽调战士去干活吧?她想要横拦竖挡那就是不讲理了。

就这样,八百多俘虏被全部送进了水泥厂,而且更让张开凤有苦难言的是,温柔居然把冯春雨也给要去了,说是这些俘虏兵们需要一边劳动一边进行思想改造,文化教员当然不可或缺,老师当然得带着一起了。

她可不知道,温柔带走冯春雨,可不是让他去当什么老师的,一到水泥厂,立刻就把这个人和俘虏们剥离开来,并不是关押起来限制自由,而是给了他一个无法推脱的理由,帮水泥厂建设文字账面,从始至终的所有材料采购,成品输出,包括工人薪水等一切杂七杂八的任何琐碎章节,都要在账面上体现出来,归宗立档。

对这次突然调动,说实话冯春雨也始料不及,一开始他也是有点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卫团针对自己的,这时候他还只是怀疑而已,等后来一看高三扯交代他办的这些事情,立马就确定了,这事儿没跑了,千真万确就是针对他的,这让冯春雨十分抗拒,想要婉拒,却没有说辞,毕竟他报名参加自卫团时报的履历表上,大学财会专业可是黑纸白字,这活非他不可,而且他发现,自己在水泥厂,甚至工作的房间里几乎处于软禁的待遇,厂子里给他专门安排了两个战士跟班,几乎寸步不离,他也曾问过厂子方面,人家说他的工作涉及到厂子里的商业机密,所以给他配了两个保镖,是起护卫作用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冯春雨就此在水泥厂里老实儿的待下去,想出厂子那是不可能的,就连厂子里也不是随便能溜达的,最起码那些刚要被他捋顺的俘虏兵们,他是一个也接触不到了。

另一方面,温柔对自己的神来之笔十分满意,这样子一来,不但可以防患于未然,更可以两面不得罪人,甭管你张开凤还是周泰安,谁都不能说我温柔做的不对,如果周泰安是支持张开凤的行动的,那么温柔也没有瑕疵让人秽媾,毕竟我这是替你周泰安,替自卫团的未来着想,将危险紧急斩断。

要是周泰安不知情,那么他也不至于得罪张开凤,我把问题留着你回来解决,张姑娘是你的人,怎么处置周泰安你自己看着办,这是有关党派方面的事情,至于张姑娘和那个小白脸……,呵呵,不让他们接触就完事了,哥哥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怎么办吧!

好一招搁置争议,日后再说的妙招,不得不说,温柔的处置还是不错的,在自卫团里他是名义上的参谋长,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他是能当半个家的,在重大事件面前,他有担当的责任,可是这件涉嫌共产党的事情,温柔确实没有办法,也没有思路去解决,这里面的弯弯绕实在太多,他不知道究竟都刮连到谁?

事情看起来就这样消停了,可是万万想不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好端端的又闹出幺蛾子了。

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先前提到的那个绥海公署行政长官金勇后,此时已经被羁押在伦河二个多月了,这两个月里这家伙简直生不如死,从高高在上的地方官,眨眼间沦落为阶下囚,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最要命的是前途未知,人的内心深处向来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恐惧,更何况是在一个胡子窝里头(在金勇后的心里,自卫团从来都是胡子)。

金勇后每天都惊恐万状,颇有一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要不是他曾经受到过一些日本特工人员级别的初级训练,恐怕心理早就崩溃了。

周泰安曾经嘱咐过部下,这个金勇后是条大鱼,而且也是他和洮南驻军交恶得源头,有他在就是活生生的证据,所以他还不能死,于是自卫团留守人员也就没有格外为难金勇后,而是单独关押起来,每天按时送吃送喝的,总之是保障他的生命和生活没有忧虑。

负责给金勇后送饭的人是名叫那金沙的女子,可能大家不太记得她了,这姑娘就是当年王霸天绺子里解救出来的那个苦命女人,为了不被胡子顺利得手遭到侮辱,她竟然把自己的衣服裤子缝死了,后来周泰安开展诉苦大会时,她还踊跃的现身说法,控诉王霸天一伙胡子的恶性。

由于那金沙父母已经都没了,也是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和同时救出来的一帮妇女留在自卫团,她则被分配到了伙食房子,给伙夫打打下手啥的,姑娘勤快会来事儿,人又长得漂亮,所以很受大家喜欢,在自卫团里吃得开。

关押金勇后的房子是老房子,当初建设营地时盖的,一直充当禁闭室使用,现在改成了拘留所,他还是第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人,青砖黄泥垒的房屋,虽然没有水泥的质量好,不过关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除非他有鼹鼠那么锋利,适合钻土打洞的本领,逃是逃不出去的,更何况这是大营里,外面除了院墙,还有站岗执勤的哨兵,二十四小时查验进出人等。

金勇后呆呆的坐在木板床铺上,用一床透着浓重腐败气息的破被子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虽然马上进入盛夏,他依然觉得寒冷无比,从内心散发出来的那种冷意,让他觉得从头上小窗口里射进来的阳光,都毫无一丝温暖可言,两个多月里,他每天都在这里面壁思过,也不知道心情究竟是如何?

门开了,哨兵打开锁闪在一边,那金沙提着一个土篮子走进来,一边皱着眉头憋气(屋子里的味道太刺鼻)一边从篮子里掏出窝头咸菜,居然还有一碗小米粥,摆在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上,然后把上次用过的碗筷装起来。

“这窝头是新蒸的,还热乎着呢!要吃就抓紧。”姑娘扔下一句话,然后扭过身就走了,要不是工作强迫着,她似乎一步都不愿踏进这个充满异味儿的房间。

厚重的木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哨兵重新把锁落上,脚步声远去,金勇后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食物上面。

金灿灿的窝头,金灿灿的小米粥,还有白绿相间的萝卜条子咸菜,这些东西已经让金勇后厌恶得无以复加,除了在本国当亡国奴那会儿,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碰过这样粗糙的食物了,人呐都这德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对苦难一向都具有很强大的韧性去承受,哪怕是在这些苦难上继续叠加一些,那也很难压垮他的承受力,不过一旦这些苦难变成突如其来的富贵,用不了多久,享受到了富贵滋味的人,就很难再回头去承受曾经的苦难了,因为他们明白了,世间不仅仅有苦难这玩意儿,还有让人欲仙欲死的富贵日子,人的心里一旦有了比较,那么也就有了奋斗的目标,当然,这个目标同时也是双标存在的。

有人为了这个目标可以卖主求荣,甘心堕落成千夫所指的败类,所图的不过是一己之私。有人则为了这个目标,不惜赴汤蹈火,忍辱负重,为的是人间正义和广大人民的福祉利益,这就是本质是区别。

金勇后之所以还没有崩溃,正是心中的目标在支持着他,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坚强撑住,因为后面还有大好的生活等着自己,靠上日本人这棵大树,只要不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山珍海味自然可口,不过眼下为了活命,金勇后还是不皱眉头的下地来到桌子前,拿起窝头吃起来,填饱肚子才有反抗的力量,如果饿垮了,想逃出魔爪那是做梦。

金勇后咝溜溜的喝着粥,随口啃了一口窝头,忽然他的脸色怪异,嘴里面咀嚼到了异物,他呸的一口,将嘴里面的东西全部吐在桌子上,在黄色的食物中间,一个拇指盖儿大小,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豁然出现在眼前。

金勇后略微诧异,随即心里一动,躲在镜片后面的三角眼贼一样四下观察了一下后,没见到异常,慢慢伸出手去拿起纸片,然后小心的将它打开,只是在上面扫了一眼,金勇后的一颗心顿时剧烈的狂跳起来,呼吸都为之急促了。

“她是我的人,一切依她,可保安全,弟先!”

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却让身陷囹圄的金勇后大喜过望,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世界上所有的鲜花都在为他绽放。

纸上的笔迹他再熟悉不过,那就是自己弟弟金勇先写的,而那个女字她,自然是指送饭的女子,金勇后一时间感慨不已,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会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土匪窝”里,楔进一根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