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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乍然得了这个落魄公主的礼遇,少年难免生出遇得伯乐之感。

当即就提笔为高丽国写下了三十五条国法,六十五条民律。

又对公主说道:“若想国运昌隆,这百条法律需举国之力推行”

公主得了这份治国之策,当即视若珍宝,将其奉为金科玉律,又在高丽东岸纠结起一帮义士,三人成虎般的开始了复国之路。

高丽国民受贵族王侯屠戮已久,早已不忠王权,得知曾经的福明公主揭竿而起,要行仁政铁律,便纷纷投在公主帐下。

这条看似荒谬的起义之路,却被这二人越走越宽,不到一年,公主便带着义军杀回了高丽王宫,当场取了高丽王首级。

高丽王荒淫已极,及至被公主生擒时,还醉的人事不省,嘴里勃然大怒的喊着:“西八!西八!”

公主冷笑,就地挥剑斩了这昏君。

至此,公主成了高丽史上头一位女王,因着奉行使臣带来的天朝律法,轻赋税,免苦役。

曾经饱受苦楚的国民,都在公主这一朝安居乐业起来。

高丽朝局初稳,公主便和使臣签下了和平的盟约,使臣知道高丽此刻正值大战将完,万物待长的时刻,便免去了高丽三年的岁供。

如今大事小事都已做完,使臣还是要回到故土去的。

这一日,两人站在王宫高墙上辞别,公主已然换上了女王服制,长长的金珠冠冕在她鬓边垂下。

使臣却仍是使臣,来时穿着天朝的官服,如今也依然穿着。

“王上,段谦应做事,已做尽,如今是时候带着盟约回朝复命了”

女王看着天边残阳如血,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在东岸起义之时,你在寒冬腊月背着我淌过冬溪,你说,女子的足下不能受凉,否则会伤及阴元”

段谦眸光一黯,垂着眼并未接话,女王一笑。

“你这样懂得怜惜女子,事事关怀,体贴备至,想必在天朝中......你已是有了妻子的”

女王说话时尽力压抑着,可喉间的哽咽还是丝丝溢出,和自己同生共死的意中人相对而站,却不能将满心爱意倾诉。

她无惧两国万里之隔,更无惧一国女王和天朝使臣的市井流言。

她怕的,不过是他早已心有所属。

段谦闻言并无表示,是拱手道:“是,段某家中已有婚配,如今离家年余,十分思念妻儿,今特来辞别,来日还望女王保重玉体,于朝政励精图治,福至万民”

女王回声,看着远处残阳一线,只道:“这是自然,也愿你此番回朝夫妻和睦,儿孙满堂......于仕途也能青云直上,封侯拜相”

使臣决绝转身,下了宫墙高台,女王凝眸看着使臣的背影,终是落下了一滴清泪。

......

书至此处,我手中茶盏已经没了热意,只有绵长的寒凉贴在指尖。

原来这是个阴差阳错,真心错付的故事?

书页只余薄薄几张,我却有些不敢往下看,若是那女王在四海升平之后郁郁而终,使臣回朝后又娇妻美妾在怀。

只怕本王今日的心情就要郁闷的一塌糊涂了,明明是少年伉俪同生共死的良缘佳配。

若得一个两处相忘的结局,也未免太叫人唏嘘。

我坐在窗边发愣,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看下去,彩玉却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将一杯参茶送到了我手里。

“王爷,这是梁管家吩咐人熬的参茶,说是给王爷补元气喝的”

我将茶碗掀开,看着茶汤中泡着的那几根参须子,不觉笑了。

“这是高丽参茶”

彩玉一愣:“奴婢不大懂药材......”

我摆了摆手:“无妨,彩玉,本王问你,若你来日有了心上人,可那心上人却是个有妻室的,你待如何?”

彩玉闻言思索了一番,诚恳道:“奴婢虽是下人,但也知廉耻德行,婚姻之事只求门当户对,断不肯与人做小”

我扶着椅上扶手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彩玉的肩头:“你是个有心气的,这样很好”

这本千里相思梦被我搁回了书架之上,有些事未必要看结局,这两人的离合一开始便有了定数。

再看,也不过徒添伤怀。

我端着参茶抿过一口,发觉这茶竟不同于往日所喝的参茶那般苦涩难当,反而有些缠绵的回甘。

这参,倒好。

看了书,喝了茶,接下来便该趴在榻上当王八了,我打了个哈欠,被彩玉扶回了西厢小憩。

其实若我当时不要顾虑太多,认认真真将那书看完,就会发现,使臣其实并无妻儿。

他回到天朝之后,因自作主张赦免了高丽三年岁供,递了盟约面圣后,当即就被下了大狱。

这罪说大了就是藐视天威,做了皇上的主,说小了便是尸位素餐,未尽使臣之责。

万幸使臣旧年在朝时颇得人心,几位言官上殿求情,说他品性端方,此事乃是一时糊涂云云。

这一朝的皇上乃是一位仁君,也知高丽是个小国,三年岁供并不值什么。

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从了言官的建议,没把人推去午门问斩。

只叛了个贬黜他乡,此生不得为官的罚处。

使臣没想到自己做下这桩事来还能活命,坐在贬黜离京的囚车上,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家中只有一个嫁了人的姊姊,姊姊身体不好,自幼就是由他这个弟弟照顾体贴的。

他并没有妻室,他只是觉得此番已然做错了事,回朝后等着自己的,不过一死而已。

既知自己要死,又何苦接下公主的相思之梦?

生离并非最凄凉,死别才叫人断肠。

他不愿她痛,一直不愿。

免去高丽三年岁供,于天朝无伤大雅,可于高丽却是休养生息的大恩典。

此举更能让公主手下的朝政更为稳固,百姓更得喘息。

他可以为了公主而死,也愿意为了民众而死,即便那些百姓并非同胞。

可天下为民,万物有灵,没有人生来便该朝不保夕,一生劳苦。

使臣被贬去了营州,此地离高丽仅一江之隔。

那一日,女王御驾渡江,巡视高丽诸地民生,却不想在江边的提岸上,见到了位汉人男子。

那男子风姿绰约,一袭白衣。

即便天上落了雨,他却并不避雨而去,只是独自垂钓,不受侵扰。

女王下了轿辇,向那钓鱼的白衣公子走去。

“敢问公子,欲钓何物?”

公子一笑:“早年至高丽国游历,不想却将一颗真心遗落雨中,如今故地重游,想我那颗心定是随雨水入了江河,是以在此垂钓,盼能找回这颗真心”

女王又问:“不知公子以何做饵?”

“以我心上人的一滴泪”

公子回眸,与女王四目相对,而后,俱是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