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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

华妃正在重新梳妆,她换了一套素简的青色宫装,发髻上也只有几只黄金珠钗。

颂芝给她上妆,特地化得可怜又清淡,华妃这个样子倒是显得年轻了一些。

“娘娘,鹤顶红已经下入了四阿哥的饮食之中。此毒金贵无比,难以寻踪,宫内外来往没有一丝痕迹。为四阿哥挡毒的老鼠也已经送进阿哥所了。”

四阿哥也是个精明人,竟敢与虎为谋,为了博得皇上的担忧、太后的怜爱如此大胆。

曹贵人办事又准又辣,一旦出手就没有不成的,我暗暗瞥向身边的曹琴默,对她肃然起敬。

“等四阿哥那边闹起来,本宫就带着他去寿康宫。”

华妃胸有成竹,她一手捏着三阿哥去赌坊欠下巨额外债的证据,可以告皇后一个教导不善之罪;一手又捏着四阿哥被下毒谋害的铁证,只鹤顶红一项便可往皇后身上推去。

静和公主刚刚遭遇难产差点儿没命,六阿哥又屡次被皇后暗害,生产时被猫冲撞也是板上钉钉。

即便是皇后作恶至此,以太后的性子也会继续保她,除非,我们拿出她最在意的东西。

“娘娘,若是太后不置一词,您必要缓缓说明,宜修毒妇不配为国母,为保乌拉那拉氏后位,可让她幽居宫中、占个皇后的名头。”

华妃一听曹贵人这么说瞬间就不乐意了,气恼道:“费老大劲扳倒她,还要让她继续当皇后?本宫图什么!”

见她一怒,我赶紧好声好气地劝慰道:“娘娘,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幽禁宫中,还不是任由娘娘处置?娘娘独揽宫中大权,与皇上同进同出,又何必在意一个名分呢?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再无声无息地了结了她,岂不是更加干净?”

华妃如今是事儿还没有办,恐怕已经想着能够在后宫叱咤风云了。听了我的劝说才缓缓地沉住气,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杀意。

“若是太后执意不肯,本宫又当如何?”

曹贵人突然走近了一步,站在华妃的身侧,整个人像一柄刀子一样发着幽幽的寒光,将我惊得一激灵。

“娘娘可提议让太后母家选一适龄女子入宫。太后要保母家荣耀,隔着亲的乌拉那拉氏算什么?亲自择选一个乌雅氏的女子进宫岂不是更好?宜修年逾四十,生育再无指望,若是生不出孩子,那也不过只是宜修一人之荣耀,待她死了,这富贵权势便也了了。但是让乌雅氏的女儿生下一个爱新觉罗家血统的孩子,将来封个贝勒,乃至亲王,都是源源不断的荣华。这个道理,太后不会不懂。”

华妃郑重地看着曹贵人,眼神里忽然多了几分精明和防备,她忽然冷笑道:“她能生,本宫不能生。待那女子入宫,本宫岂不是要给她让位?”

曹贵人有一种和傻子说不清的无奈,忍着叹息看向我。

我赶紧陪着笑脸哄着华妃道:“娘娘,待您成了贵妃、皇贵妃,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又如何是您的对手呢?再说了,皇上对娘娘情深义重,娘娘的母家又军功卓着,怎是一个刚出阁的落魄氏族的闺秀可比?就算她有太后可仰仗,可太后又能活到几时?娘娘,日子还长着呢,且要看得远些。”

华妃最在意的不过是皇上的恩宠,一想到自己和皇上有旁人不可比拟的多年情谊,瞬间将危机感抛诸脑后,又专心起来听我和曹贵人和她筹谋话术了。

“行吧,若是如此,太后仍旧坚若磐石,不肯放手,又当如何呢?”

我和曹贵人对视一眼,双双跪下,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名字“隆科多”。

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弟,也是太后在前朝最大的依仗,皇上忌惮功臣人尽皆知。与其让隆科多大人仗着长辈与亲眷之谊在皇上面前给脸色,告年大将军的黑状;不如先发制人,让年大将军先参隆科多一本,掣肘太后。

西南土司之乱尚未平复,新疆葛尔丹蠢蠢欲动,准噶尔部也尚未收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不可能在此时动年大将军,伤了沙场战士之心。

借年大将军向隆科多施压,顺而向太后施压是我们的最后一张牌。

华妃在年大将军身边和皇上身边时日多,心眼也大,一听到“隆科多”便立刻明白了曹贵人筹谋之意。

她满意地一笑,抬手让我们两人起来,少有地认真打量着我们二人。

“曹贵人,萱常在。本宫有你们二人,如虎添翼。你二人虽为闺阁女子,却当称幕僚谋士也。”

乌雅氏的女子是我们此计里的恩义与前路;隆科多的权势是我们此计里的威吓与后路。太后若是一心还想着保住谋害嫔妃、残杀皇嗣的宜修,就是不顾家族与前朝,也不顾大清与皇上,想要陪着侄女一块儿死。

入夜。

皇后应召入养心殿,华妃听信去阿哥所接了四阿哥去寿康宫。

一边是用纯元之死绝杀宜修在皇上心中的最后情分,一边是用家族荣耀绝杀宜修在太后手中的利用价值。

攒了一年的筹码,只赌一局,押上全部。

从翊坤宫出来,走在宫道上,我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像是掀起了混杂着惊险与恐惧的风暴,偏偏我享受得紧,只觉得刺激酣畅。

皇后,杀了皇后。我会做到的。

等到两边回禀完出来,明天就会是一个没有乌拉那拉氏宜修的新的一天。

我内心激动地返回延禧宫,正殿里六阿哥发出“咯咯”的笑声,夏冬春欢笑的声音也从里面传来,忽然觉得很平静又安定。

停下脚步,看着天空中的弯月,我像是第一次感觉到风吹过头发,春日的花香从远处飘忽而至。

站在延禧宫的中庭之中,仰面看着那风卷残云,我能感觉到自己活着,而非一颗棋子。

“陵容,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晚上风大,快跟我进去。”

夏冬春从正殿出来,看见我傻站着,忽然像个老母鸡护崽似的,捏着我的臂膀就将我赶走。

可她没放我回怡性轩,而是将我捉进了乐道堂。

“备了玉米排骨汤,一直温着等你回来喝呢。这一天殚精竭虑,累了吧?”

夏冬春将碗挪到我手边,我愣怔地看向她。

“事情都了了,喝完汤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她笑得灿烂,托着腮督促着我喝汤,我却低着头看向汤里的波纹。

好好睡一觉?要杀的人没有死绝,怎么可能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