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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小林子来报,太后漏夜入养心殿。

四更天,方德海来报,皇后被押送至寿安宫,并未说处置。

只是后宫人心都何等清明,有些话并不需要皇上说出来,大家便也心知肚明皇后的未来了。

剪秋、江福海、绘春杖毙,绣夏、染冬拔了舌头放出宫去,景仁宫的宫女太监,有的放到慎刑司永世不得出,有的放到辛者库做劳役 。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之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提起宜修这个皇后,也默契地当她没有死。只是她似乎从未存在过,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

隔日,甄嬛被诊出了喜脉,已有两个月,龙颜大悦,皇上完全把宜修这档子事儿抛诸脑后。

再过一旬便是甄嬛的生辰,皇上特地嘱咐了要好好操办,惠贵人和莞贵人与同日在公主满月之日行册封礼,晋封为嫔。

我算着日子,甄嬛的孩子大抵是在二月里,皇后养病复权,华妃被短暂削权时怀上的。不过,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的孩子仍旧安然无恙,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清晨。

夏冬春多睡两刻钟的好日子还没过一个月,皇后彻底失势。于是又得每天起个大早梳妆打扮去西六宫报到。

大早上她打着哈欠一路迷迷瞪瞪地由红杏搀扶着到了翊坤宫门口,才算有了些精神。

华妃重掌六宫大权,满头珠翠,坐在椅子上霸气四射。

“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万安。”

各自坐下,我百无聊赖地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茶叶竟然是雪顶含翠,看来华妃又忍不住摆阔气,用名贵茶叶招待阖宫嫔妃了。

“这雪顶含翠当真是好茶,入口幽香,神清气爽。”

曹贵人话音刚落,我便微笑着看向华妃。果然华妃虽喜欢装点门面,却又怕人识不得自己的门面,故意让曹贵人说出来,好让众嫔妃开眼,也显得自己大方。

“听闻莞贵人好茶,怎么也不喝一口呢?”

华妃见甄嬛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卖她的面子,故意刁难。

“嫔妾怀着身孕,不宜饮茶,适而可惜了。”

华妃翻了一个白眼冷笑了一声,“怀了个身孕像得了个金元宝似的到处显摆,喝本宫一口茶,算不得什么吧?”

众人皆看向一身水蓝色宫装的甄嬛,她如今怀有身孕风头正盛,皇上连着三日都歇在了碎玉轩,天天陪着她,连正在坐月子的眉庄也被忘却了。

甄嬛被华妃的话架得下不来台,只能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赔笑着赞叹道:“皇上最疼爱娘娘,自然是什么好茶都先紧着娘娘了。”

众妃嫔忽然谨慎地看向华妃,大气都不敢出。皇上得的雪顶含翠并没有赏给华妃,而是赏给了年大将军。这茶叶如何进了翊坤宫,不言而喻,是宫内外互通消息和物件。

甄嬛当着众人的面将此事点破,明褒暗讽,华妃一时气得嘴角抽搐。

“莞贵人知道皇上最疼爱本宫就好,别说是雪顶含翠,只要本宫想要的,皇上统统都会给本宫找来。不像有些人,得了一首诗、一副字,就欢喜得像什么似的,到底是寒酸。”

我暗暗地捏紧了手里的杯盏,心想,宜修不在就只能看她们俩成天地斗嘴,虽说是热闹,但也是刺激。每天心都悬着来请安,直到散去才能落下来,也是考验。

甄嬛难得地得一而止,并不与华妃纠缠,起身行礼告罪道:“嫔妾身子不适,先回宫歇息了,还望华妃娘娘恕罪。”

华妃气得恨不能从她的座椅上弹起来骂人,但曹贵人赶紧对她摆了摆手,她才咬着后槽牙笑道:“那莞贵人路上可要小心,别磕着碰着,再让皇上心疼了。”

见甄嬛走了,其他的人也纷纷告退,直到宫里只剩下我和曹贵人,华妃才终于忍不住嚣张地骂道:“甄嬛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宫叫板!”

曹贵人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娘娘,莞贵人不过是刚怀上身孕,一时放肆才这样罢了......”

“她刚怀上身孕就这么放肆,来日生下皇子,岂不是要上天了吗!”

华妃气得坐在椅子上直捶软垫,要不是还得撑着一张贤妃的面皮子,她怕是要冲出去将甄嬛手撕了。

华妃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曹贵人,气恼地翻了一个白眼,“她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么你生下孩子还是小小贵人,人家还没生就已经要封嫔!”

曹贵人委屈地跪下,我也跟着跪下,华妃静静地喘气,并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看着门外。

“嫔妾只愿温宜平安成长,其他的别无所求。”

曹贵人温柔地告罪解释,华妃的心似乎也静下来了些,她的眼眶中含着泪,悲怆地喃喃道:“凭什么人人都能生,就本宫生不了......”

我知道华妃伤心,只能顺着她的脾气安慰,“娘娘,调养是日久的工夫,娘娘被人暗害多年,一定要心情舒畅,好生养着将来才有指望呢。再不济,娘娘大权在握,来日挑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养着,就如娘娘所出,不是一样的吗?何必急于一时呢?”

周宁海拖着一条瘸腿进来,向华妃行礼道:“娘娘,皇上吩咐了一会儿来用午膳,让娘娘准备着接驾。”

一听皇上要陪她吃饭,华妃立刻高兴起来,赶紧打发了我和曹贵人先回去,自己起身往梳妆台去了。

“颂芝,帮本宫重新上妆。”

华妃的性子和夏冬春一样,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嫔妾告退。”

我暗暗攥紧了绢子,和曹贵人一同规规矩矩退出正殿,一起返回东六宫。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她虽出手阔绰,但绝不允许手下的嫔妃打扮得出挑,也不愿替我等开口求皇上的位份。她对你我虽然信任,但也忌惮......妹妹还是得加把劲啊,明年秋天大选,有了新人入宫,妹妹可要如何自处呢?”

我知道曹琴默这番话是有些真意的,她不过比我大了两三岁,一应穿戴打扮都刻意地在扮作一个“母亲”,如何不压抑自己的本心呢?

“姐姐,求威势庇护、钱财生路,咱们自然得依靠华妃娘娘。可是求恩宠权势,位份荣尊,咱们就只能靠皇上一人了。姐姐还有女儿,女儿的将来不是系在华妃娘娘身上,而是系在皇上身上的啊......”

曹琴默难得严肃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露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