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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娘娘想要递消息出去,只怕根本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华贵妃听了曹琴默的话更加着急,抽泣着问道:“那本宫该怎么办?本宫还能怎么办?消息又递不出去,本宫想救哥哥也不能。”

曹琴默为难地思忖道:“眼下,消息定是要送的。只是不能让皇上瞧出来,娘娘要对大将军说什么。”

“说了这半天,还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本宫要你们何用!”

我和曹琴默见她怒意凛然,赶紧跪下,装作乖顺的样子。

华贵妃急得摔东西,颂芝也瞧出来年世兰又急又怕是冒失了,连忙将打落的漆盒拾起来,又和灵芝一起搀扶起我们。

“两位娘娘,我们娘娘如今是怕狠了,还是得想个对策出来啊。”

颂芝眼眶含泪,也是当真为年世兰情急,她向来对我们说话不算客气,如今也有几分央求的意味了。

我转念一想上前道:“娘娘不是最爱看戏了吗?大将军可懂戏文?”

华贵妃似乎被我的话触动记忆,突然感慨道:“爱看戏的不是本宫,是哥哥爱看戏。从小便带着我去戏园子里,跟我讲穆桂英挂帅,跟我讲平阳昭公主镇守娘子关,哥哥胸怀大志,誓要踏平西北,如今他战功赫赫,却被小人诋毁至此。”

年羹尧战功斐然不假,但他平日里跋扈张扬也不假。偏是这真性情,最易被人抓着把柄。

“那请娘娘送一折《霸王别姬》的戏文去西北吧。大将军会懂娘娘的意思的。”

华贵妃突然愣住,看着我半晌没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不敢说,曹琴默却抢在我前面说道:“自然是救大将军了!”

曹琴默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哄骗年世兰,她的心果真比我硬多了。

“娘娘您想,楚霸王一世英名,若不是负隅顽抗,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年大将军与娘娘是亲兄妹,怎么会看不懂娘娘是要他放弃抵抗,归顺皇上,好好认错,以求原谅呢?”

华贵妃有些动摇了,“果真?”

我嘴角抽搐,亦帮着曹琴默哄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又怕何人耻笑?这不就是戏文里虞姬劝项羽的词吗?大将军与楚霸王一样容易被人激将,不能自制,娘娘将戏文送去,大将军定能明白娘娘心意。”

华贵妃忍泪点了点头,让周宁海将她收的一折戏文本子放在盒中快马加鞭送回西北。

我和曹琴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看着华贵妃这伤心的模样都有些许不忍。

年世兰好骗,年羹尧当然明白“霸王别姬”是何意: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便只有自刎以谢天下。

*

早朝皇上怒斥年羹尧不恪守为臣之道,公行不法,全无忌惮,决心惩处平息民愤、重振朝纲。年羹尧的党徒若有阳奉阴违,负国恩而敢私惠者,均以逆党之罪重罪正法。

没过多久,年羹尧革去川陕总督一职,贬为杭州将军。

养心殿。

皇上主动叫了我到东暖阁伺候。前世也是如此,年羹尧革职消息传入宫中那一日,皇上对年世兰心怀愧疚不肯见她,特地拉了我来当靶子。

我如从前一样,带着月琴前来,见到皇上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皇上看上去今日兴致不错?”

我微笑着看向他,他眼底透出的每一分得意都掺杂着血腥的气息。

“是啊,前阵子朝政忙,朕也没有心思听你好好唱上一曲。”

我低头含笑,装作羞涩的样子,从宝鹬的手里接过月琴,“臣妾也好久没见皇上了。”

“许久没见朕,你都学会弹月琴了?”

我抱着月琴坐下,佯装撒娇的样子,“皇上有皇上要忙的事儿,臣妾也得想着法儿花着心思让皇上高兴啊。”

他笑得怡然自得,侧靠在案桌上打量着我,手中的珠串随意地拨弄着。

“就你惯会哄朕。”

我拢着月琴,按弦拨弹,琴声清脆,柔和如流水。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花盆底“哒哒”的脚步声,今日的主角来了。我和曹琴默给华贵妃逐字逐句地讲清楚今日这出戏的重要之处,年世兰为救家人也一字一句地学了下来。

“皇上!臣妾年世兰求见皇上!”

皇上微微蹙眉,明显是心怀愧歉疚,躲着不见她。

他知道年世兰自皇后不在就一直尽心尽力,主理六宫也好、侍奉君王也好,都比宜修在时清明平静得多,也没有从前那么极尽奢华了。从前的年世兰只是美妾,如今也已成了贤妾了。

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错,皇上对她的愧疚之情才更深重。

按照我们所教的,华贵妃没有贸然为年羹尧说情,而是唱起了戏文。

“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经几星霜。何年遂得还乡愿,兵气消为日月光。想我虞姬,生长深闺,幼娴书剑。自从随定大王,东征西战,艰难辛苦......”

华贵妃唱的是虞姬,又何尝不是自己。自从嫁入雍亲王府,从前是夺嫡活在刀尖上,后又随他风光入宫,可如今为了家族还是活在刀尖上。

从前是余莺儿跪在养心殿门前唱昆曲,唱得嗓子都哑了也不离去;现在是华贵妃卸下高贵的自尊跪在这儿唱,声嘶力竭、字字泣泪。

皇上低眉抬手,让我停下弹月琴的手,只听得窗外华贵妃一边唱一边哭,让人动容。

我知道皇上已经心软了,试探地提议道:“皇上,华贵妃娘娘在外面如此乞求,您还是见见她吧?”

皇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苏培盛,让华贵妃进来吧。”

“皇上,那臣妾先告退了。”

“你不走。”

我暗暗屏住呼吸低头走到一旁,抱着月琴想要和身后挂着的画融为一体。

华贵妃进来恭恭敬敬地请安,跪在地上哭得伤心。

这是我和曹琴默教的,若非等皇上开口千万别说话,只哭就行,女人一哭皇上就心软念旧了。

“华贵妃,你急着求见朕,就是给朕唱曲吗?”

“臣妾知道哥哥冒犯天威,罪无可恕,臣妾不是来给他求情的。”

我暗暗攥紧拳头,心想:很好,华贵妃演得情真意切,将自己和罪臣撇开了。

“那你来干什么?”

“臣妾想见哥哥一面,想劝哥哥休要困兽犹斗,将满门无辜都弃之不顾。”

这句话是曹琴默反复斟酌教给华贵妃的,她以为在救哥哥,落到皇上耳里,她就是效忠皇上,甘为手刃亲兄。

皇上有些震动,“听闻你送了一折《霸王别姬》给你哥哥,竟是这个意思?”

“是,家中父老女眷、子侄小儿都在京中,哥哥定会听从臣妾劝谏。”

华贵妃对于自己所说之言的分量一无所知,只是相信我和曹琴默是为了帮她。

苏培盛忽然跌跌撞撞进来,慌张得差点儿没有行礼。

“皇上,年大将军与川陕总督岳钟琪将军在渡口含泪诀别,自刎于长亭了。”

华贵妃眼睛一黑,忽然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