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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下还摆着夏日纳凉的石桌,怕石凳淋了雨沁了凉气,沉香拿了两个团子铺上。

明芙坐着,看了眼树上随风微荡的秋千,抿唇一笑。

少时她跟着凌娘子出城,见一农户里的小女娃在院中荡秋千,那般无忧无虑。

她羡慕得紧,回来后便央着父亲为她搭了这座秋千。

因着此事,她偷偷欢喜了好久。

那时阿兄七八岁,正是闲不住的年纪,玩心正重。

兄妹二人一得空闲,便在这座秋千上打发时间。

后来一岁大过一岁,阿兄来她院子里的时候愈发少了。

她亦被管束的更严,每日读书练字,学琴学艺,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再无玩乐的时间。

见她呆呆看着树下秋千,明棠转头,脸上不由露出三分温柔笑意,却又渐变黯然。

记忆中她还是那个贪玩好动的小丫头,两条小辫随时都梳得一丝不苟,随着秋千来回摆动,他在身后用力一推,她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喊着高点儿,再高点儿!

从前许多看似平常的事,如今却再是做不得了。

“阿兄?”

明棠微顿一瞬,窘迫回神,“今日归府,从前诸事皆成过往,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嫂嫂宽厚,素来又爱护你,你不必怕她介怀,且放心在家住着,一切同从前…...”

宽心的话尚未说完,明棠便见明芙眼眶红红,急急停下。

明芙忙垂下眸,轻问一声:“今天你去韩府,他们可有为难?”

“此事本就是他们无理,何敢为难?”明棠摇头。

“莫说我们明家在京城的根基浅,有起有伏实乃正常不过的事。便是那些昌明隆盛时期的簪缨世家,一路走来也非顺顺当当,总有起落,但只要尚有一息尚存,翻身重兴也只是眨眼间事,更何况我明家虽冒了失势的苗头,但根基未动,离走到大厦将倾那一步,还有甚远。”

明芙听他侃侃而谈,眉宇间自信飞扬。

方知长嫂所说不错,阿兄出去历练两年,整个人比之从前不知稳重通透多少。

回想那时阿兄刚与长嫂王氏成亲,定了心性,准备入仕。

当时六部诸多空缺,以父亲的权势,还未等他自己开口,各部官员早已先一步递上最拿得出手的职缺,来卖人情。

可父亲却执意将家中独子送往离京城千里之外,地势偏僻的汝州。

许多人都觉得父亲是疯了,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去那人人不待见的偏远之地,这与流放有何区别?

更有人猜测父亲将独子送出京城,是在密谋什么,一时间竟也惹得人心惶惶。

好在兄长外放后,安守本分,朝堂亦无太大动荡。

那些流言才渐渐止住。

如今看到兄长脱胎换骨,早不可同日而语,倒是父亲所做没错。

明棠见她勾唇看着自己,亦是微微笑道:“这些事后宅妇人兴许不知,但忠宁伯懂得,两家好聚好散,总比撕破脸面强。”

“阿兄诸事繁忙,还为我的事劳累…...”

明棠摇头,“莫说这话,母亲早逝,父亲……父亲对你我来说是个靠不住的,世上唯剩你我二人相依,若此事都不回来,以后到了九泉之下,怎见母亲?”

“你若实在过意不去,”明棠轻笑一声,“倒有些念你从前做的白玉酥了。”

明芙脸色微红。

想起从前不知事,偷跑去厨房学人做点心,虽五指未沾阳春水,但凭着那股子热乎劲儿,还真让她鼓捣的像模像样。

只是她分寸未掌握好,她尝过味道甜得发腻。

空有模样,她舍不得丢。

实在难咽,她又吃不下,便送去了爹爹书房。

不想兄长刚从府学归来,同父亲商议事情。

父亲那日难得的对兄长一顿夸赞,将她送来的糕点连盘赏给了兄长。

末了不忘补上一句:“这是幺幺的一片心意,你一片渣都不能浪费。”

忆起从前之事,明棠也不由笑开,“虽味道欠缺,但在别处吃不到,总是念着,尤其是在汝州的这两年,念家的紧。此次回来,也算稍解念想。”

一连三念,明棠语中虽未有半句抱怨,明芙亦知他这两年过的不易。

但身为明府独子,不管是苦是累,那些都是他必得经的路。

心知他不想在自己脸上看到心疼,明芙压着心酸,淡淡笑道:“我如今厨艺精进许多,阿兄想吃什么,明日我做来就是。”

明棠仔细盯着她的脸上的笑意,半晌未说话。

“我明日一早就要离京,晚点还得入宫一趟,白玉酥留着下次回来再吃。”

“这么快?”

明芙知道他们此次回来不会长待,却也未料会这么快。

“一来我在汝州事务繁重,二来我回来的事父亲并不知晓,若多待几日,府中若来了不速之客,应对起来难免把握不好分寸。”

“幺幺…….”

“在,幺幺听着……”

明棠微屈手掌在明芙头上轻拍了拍,“我与你嫂嫂明日就得走,明家就交给你了。”

“我……”

“莫觉得是负担,现在这个家是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便有差池,有我与父亲顶着……”

明棠看着明芙,明家今日大开府门,引来了数道视线,他能离京,可幺幺躲不开。

那些人各个似成了精的精明,幺幺虽也不怯,但应付起来不免费神厌烦。

明芙知他心中担忧,略略笑着点了点头,“是,我知晓的。”

韩时自离开京城后,一连两日遇上的都是阴雨天气。

因着雨势,两天的时间只堪堪走了一日的路程。

大雨蒙了眼睛,看不清前路。

好在官道路旁有几户人家,江安收紧缰绳,喜道:“二爷,雨势过大,这里有几户人家,我们不如先在檐下避避,待雨歇了再走。”

二人身上衣物已经湿透,雨珠不断从睫毛上滚落下来。

天色越发阴暗,雨势没有半点将停的意思。

韩时捏着缰绳,已过京城数百里,他仍对自己那日情急之下没有回府,与明芙把话挑明而耿耿于怀。

一路他几度想掉转马头,却被自己生生压下。

他在心中盘算,只要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至多四日就可抵达汉宁。

细作事情他已有眉目,若事情顺利,他半个月后就能回到盛京,与她挑明心意。

想及此,韩时索性一扬马鞭,“不歇了,我们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