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穆霁川走到华院判身旁，问道：“一般情况下，行医多久才能做到这般镇定自如？”
震惊之余，华院判并未细究穆霁川的身份，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直接开口：“即便是面对寻常的病人，遇到这样严重的伤势，能做到这般镇定也需要至少十年的功底。至于面对这种尊贵的病人却还能如此淡然，那就更加不易。老夫行医数十载，扪心自问，尚且做不到这一点。凌霄县主的功底，着实让人看不透。”
穆霁川点点头，若有所思。
另一边，穆凌霄开始治伤之后，就十分专注。
终于将里里外外缝合一遍，且确认没有明显的出血点之后，穆凌霄才直起身来，让开心果进行接下来的伤口包扎。
心里松了一口气之后，穆凌霄用目光搜寻着穆霁川的身影，却看到穆霁川看着她，微微皱眉。
“怎么了？”穆凌霄不解。
穆霁川这才缓过神来，微微一笑：“无事，你辛苦了。”
穆凌霄笑笑，没再说什么。
该做的，她已经做了，消炎的药物也已经给大皇子服下。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要看他的恢复状况了。
这时，孙福海迎上来，问道：“县主，现在能否让德妃娘娘来见大殿下？等她见完之后，老奴还要带着她回宫。”
“可以。但是，不要让她动大皇子的身体。”
“是，老奴明白。”
很快，德妃被人带了进来。
华院判等人都退了出去。
进来看到穆凌霄，德妃满目怨毒：“穆凌霄，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我儿怎会如此？”
穆凌霄白了她一眼：“难不成，是我逼着你对付我的？你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受着！”
一旁，孙福海警告道：“德妃娘娘，您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咱家就要把你带回宫里去了。”
德妃身子一抖，不敢再多说，只快步走到大皇子的床前，静静地凝视着。
她的儿子品行端正，奉行君子之道，不懂得为自己争抢，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为他多想了一些。
不曾想，他得知真相，竟懊恼得要自戕。
早知他如此刚硬，她何必要这样做啊！
只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她伸手，轻轻握住大皇子的手。
这只手，修长白净。
他呱呱坠地，她轻抚他的小手，看他一日日长大。
他牙牙学语时，她牵着他的小手，教他迈出第一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像今日这样轻轻地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将他盼成如今这副大人模样。
只可惜，这双手，她以后再摸不到了。
长路漫漫，艰险重重，他都只能一个人去走。
德妃微微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随之落下，她转身，看向孙福海：“孙公公，麻烦你吩咐下去，不要给大殿下透露本宫真正的死因。就说、就说本宫得了急病，不治而亡。”
她希望儿子余生，不要背着深深的负罪感而活。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是，就在德妃话音落下的瞬间，大皇子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抖动了一下。
这样细微的动静别人发现不了，但，开心果发现了。
她疑惑地看向大皇子的脸，却发现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并未醒来。
只是，从大皇子身体的各项数据来看，他明明该醒了。
该醒却没有醒来，莫不是出了其他的问题？
如此想着，开心果用眼神扫视着大皇子，想要发现一些什么。
这时候，德妃转过身去，缓缓走到穆凌霄身边。
孙福海还以为她要对穆凌霄不利，向前一步，拦住德妃，厉声道：“德妃娘娘，莫要再作孽了。”
德妃看向穆凌霄，神色凄然。
下一瞬，她竟是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朝着穆凌霄磕了三个头，之后，她双手按在地上，嗓音里难掩泪意：“县主，今日之事是我一人所为，和我儿无关。还请县主莫要责怪他。您心里有什么火气，只管撒在我身上，我、绝无怨言！”
德妃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这么低，自然是在为了大皇子考虑。
抛开其他不谈，单论她这份慈母心，倒是足够纯粹。
穆凌霄点了点头：“冤有头债有主，事情是你做的，我自然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多谢县主宽宏大量。”
说完，德妃站起身来：“走吧。”
孙福海看了一眼仍旧紧闭双眼的大皇子，生了恻隐之心：“娘娘，陛下的意思是，待您母子二人见面之后，再将您带回宫中。如今大殿下尚未醒来，您不再等等？”
“不等了。”德妃看向自己的儿子，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等了。回宫。”
说完，德妃朝着外面走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看着德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穆凌霄收回视线：“父亲，做了父母的人，便要事事为儿女考虑么？”
“自然。”说着，穆霁川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当日为父将你交给他人照顾，心里亦是十分不忍。只是当时……”
“我懂。父亲不必再解释什么。国家，国放在家之前，你做出当年那样的选择，并没有错。”
穆霁川点点头。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女儿的反应，未免太平静了。
如果她歇斯底里地控诉他，他或许会更好受一些。
可她现在这样，像是完全不曾将往事放在心里，倒是让他不解了。
寻常的女儿家，能够看淡这些事吗？
穆霁川不解，但眼前的女儿足够鲜活，靓丽，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很是娇俏。
他倏然一笑：“你能看得开，为父很欣慰。但身为做父亲的，为父更希望能为你撑起一片天。”
“当然。父亲当然是女儿的天。”穆凌霄笑着应道。
穆霁川按下心底的疑虑，笑着回应。
穆凌霄正要说什么，手腕被开心果碰了一下。
“大皇子已经醒了。”
穆凌霄朝着床上看了一眼，见大皇子还是紧闭双眼的模样，不禁看了开心果一眼。
开心果凑近，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德妃说话的时候，大皇子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动了一下。”
“可能是无意识的。”
“可是，德妃走的时候，他那只手握成了拳头。”
穆凌霄面色一凛，看来，这个大皇子也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