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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云重紫冷冷地看了眼阿甲,边问边往外走,“达魁人呢?”

天上下起了雪,芍药擎着伞走在她的身边,低声嘱咐:“小心脚下。”

三个人穿过长廊,只借着天上的月光,连灯笼也没打,阿甲隔着小半步回答:“不在。”

云重紫脚下微顿,但没停下,只是心中疑惑地想着,达魁不在,难道连他也护送甘娜公主回大金了?

不然,他要是在的话,至少会出面护着关安哲。

关安哲也实在大意,怎么会让暗箭伤着,那人又是谁呢?

云重紫刚睡了一小觉,起来又走在冰天雪地里,觉得身上有些冷了,她睡眠一向浅,除非上次喝了酒的缘故,不然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惊动她,因此慕君睿的轻功是了得的,但开门有风声的。

那呼啸而过的寒风,让云重紫很快清醒过来,她必须马上见到关安哲。

刻不容缓。

云重紫不由加紧了脚步,继续低声询问道:“可看到是谁做的了吗?”

有她的地方,阿甲必然在。

阿甲没出手,那是因为那箭没伤着她,云重紫也下了死命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露面。

阿甲的脸隐匿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慕君华。”

这下,云重紫彻底停下,猛地回头,身后的大氅在黑夜里冷凝成一道无情的弧线,“他早死吗?”

阿甲微垂头不接话,只听芍药在一旁叹息了一声,云重紫复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她实在没功夫去计较慕君华那草包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居然去杀关安哲。

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这次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无法逆天保他的性命。

真不知道慕君华和慕君悦两兄弟到底是不是一个娘生的。

云重紫重重喘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有说粗口的冲动。

夜深人静,已是下半夜,宫里只有巡逻的侍卫在走动,关安哲被安置在旁边的庭院里,皇后考虑的周全,既不耽误两人一起治病,也为保全他们男女之间的名声。

云重紫让阿甲到前面去带路,躲过侍卫的巡逻,三个人到了围墙下,阿甲先翻到院子里点睡了宫人,才从去前面把正门打开,让云重紫和芍药走进去。

一刻也不多做停留,云重紫和芍药径直到了厢房里,阿甲不用吩咐就在外面守着。

进了屋,云重紫看到守夜的宫女昏睡过去,经过她旁边时,就看到煨在炉子上的药罐子,她把药罐子端到镯子上闻了闻,大概知道了里面的配方,想来床上的人已经连药都喝不进去了,不然这药又怎么会是满满的。

屋里只点了两盏宫灯,越走到近处,云重紫的步伐反而越沉重起来,她的耳目极为灵敏,可是进了这间内室她却听不到任何呼吸声,一点也没有。

这样的意识让云重紫的脚步变得僵硬起来,身子不自觉地在颤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三娘。”芍药看到云重紫的手在抖,上前一把握住,“你怎么在发抖?是冷吗?”

云重紫的眼睛干干的,喉咙也干干的,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乎是芍药扶着云重紫才走到床边,她一抬手掀开帷幔,借着稀疏的灯光,床上的男子很静很静地躺着,静得连呼吸都没有。

云重紫站在床边冷眼旁观了一阵,才一日不见,关安哲仿佛竟老了几十岁,连芍药也惊呼了一声,“关王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关安哲的下巴长出了胡渣,连墨发里都夹在着几缕白发,紧闭的双眸看不见他的深邃的蓝眸,周身只有冷冷的气息,冰凉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芍药见云重紫脸色凝重,后退到一旁,搬了个杌子给她,让她专心给床上的人诊治。

云重紫也深吸口气,摒除杂念,执起关安哲的手,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好半天才探到他微弱的脉细。

微弱的就如他的呼吸一样,让人感觉不到。

云重紫知道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她急切地站起来,速度太快,带到了身后的杌子,屋里响起撞击声,芍药眼皮子一跳,就看到阿甲迅速闪进来,云重紫却恍然不知,掀开关安哲身上的锦被,看到他胸前缠着的布里透着黑色的血水,眉头皱得更深。

“阿甲,去千金堂把我的药箱拿来。”

阿甲看了一眼芍药,芍药看出他的担忧,“去吧,我在这守着三娘,不必担心。”

“速去速回。”云重紫又交代了一声。

阿甲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飞身到了宫檐之上,屋门随即紧紧关闭。

云重紫让芍药从桌上拿来刀子,割断关安哲身上的纱布,只见他胸前破了一个大洞,伤口里不断往外冒着黑血。

“三娘,关王爷的血怎么是黑色的?”芍药捂住嘴。

“他中毒了。”

“你是说慕君华射出的箭淬了毒?”

云重紫拿着刀把慕君睿胸前的毒血割了一块,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又要伸出舌头来去舔,芍药连忙拉住她,“三娘,你疯了,这血有毒。”

“神农尝百草才知其毒。我不亲自尝这毒,又怎么会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云重紫目光坚定地眯着。

芍药还是不允,“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能救得了关王爷吗?万一连你都中毒了,谁又来救你,我又该怎么办?”

云重紫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回望着她,“芍药,你现在还看不明白吗?我的命由不得自己,若是床上的人死了,你以为我还能安好的活着。”

“可是……”芍药急得满头大汗,“这毒你真的有把握吗?”

“放心吧,我想活着。但前提是他活着……”

云重紫把目光射向关安哲,她从没想明白过,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相遇,又为何偏偏要把命运牵连在一起。

若是她没改变他的命运,他是不是已经登基成了圣武大帝?

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命悬一线。

云重紫毫不迟疑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刀子上的毒血,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对自己有伤害。

关安哲的伤正中心口,箭上有毒,这毒并不复杂,云重紫让芍药拿来纸笔,试着写出几味药,并不算复杂,但很难治。

好在……她还有最后一株金线莲。

当初正是因金线莲的缘故,他们才相识,那会子……好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一样,她只记得当初认出他的身份,心中的惶恐和敬畏。

这人是万人敬仰的圣武大帝呵。

也许只有体会到那样的敬仰,才会知道,有一种砰然叫崇拜。

那样的敬畏之情更多的是崇拜,只是当她渐渐靠近了这个男人,才会真正体会到,帝王的霸气下的冷酷无情。

无情地让云重紫心中泛起的波澜,嘎然而止。

所以,云重紫有时候想,她要感谢这个男人一手调教出自己的无情和冷酷,若不是他,她会被崇拜迷失了眼,迷失了心,甚至痴心地妄想与错付。

正是因为看清了他的性情,她才能恨绝地斩断初露的情愫。

情愫这个东西,不过是一点点砰然,一点点崇拜,一点点痴心,然后一点点眷恋。

她不过是他亲手调教下的作品罢了,他不愿对她放手,也不过是执念而已。

阿甲悄无声息地靠近云重紫的身后,就看着自己跟了几个月的主子,正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她的手紧紧地拉着他,不带神情的目光中泛着凝重的泪光。

药箱放在云重紫的脚边,他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

作为暗卫,不需要开口,可他这个主子偏偏治好她的喉疾。

作为暗卫,只需要服从命令就是了,不许有不解和迟疑,这一次他犯了禁忌。

芍药一直沉默地陪在云重紫身边,连她也疑惑云重紫对关安哲的感情,她好像用情很深,但目光却冷冷无情,这到底何故呢?

她见云重紫不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三娘,药箱已经取过来了。”

云重紫想了想,没有回头地吩咐,“芍药,你出去等着。”

芍药心中一惊,“三娘,你要做什么?”

云重紫冷斥:“出去!”

芍药知道云重紫不让自己留下,必定是有她的道理,可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关安哲只剩下一口气,她又想怎么做?

“我留下来帮你,三娘。”

“等我叫你,你再进来就是。”云重紫也不和她废话,目光坚定地看她一眼,“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芍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退出内堂,却不走远,只躲在帘子后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云重紫知道芍药没有走远,但也不介意,先是从药箱里的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就可以看到那株保存了一年多的金线莲。

金线莲这种药极为珍贵,只要保管妥当,几年都不会风干,可是却不能和其他药草一样煎熬,对于中毒的症状,最好整一支嚼碎咽进肚子里。

可是,关安哲现在这个样子……

云重紫的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关安哲的手腕,是在随时把着他的脉搏,就怕他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关安哲也是身体极好,想来身在金国皇族里,从小没少吃补药,不然这么重的伤,外加中毒,早就该一命呜呼了。

云重紫叹了口气,冲着床上的人,轻声呢喃:“王爷,您真是个不省心的主。”

说完,云重紫把金线莲扔进嘴里,嚼碎了咽进肚,然后又从药箱里掏出个瓷瓶,吃了两颗药丸。

芍药心有不解,但也不敢出声打扰她。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云重紫把身子挺得笔直,故意挡住帘后芍药的目光,她的左手紧握住匕首的刀刃,目光一寒下,狠狠地一割,腥红满目。

云重紫不敢张开手掌,把握成拳的血渍滴入关安哲的嘴边,一滴两滴……直到血听也听不住,整个屋子都飘散这血腥,连芍药也闻出不对劲,直接冲进屋里。

当她看到云重紫用自己的血喂进关安哲的嘴里,她骇然尖叫:“三娘,你疯了!”

“芍药,站在那不要动。”

“三娘啊!”芍药痛哭地跪倒在地,“你这是何苦,何苦呢?”

“不过是一个伤口罢了,你只需要记住,关安哲不能死,至少现在不可以。”

云重紫眉头也不皱地把血喂进关安哲的嘴里,等她的左掌心的伤口停止流血,又毫不迟疑地用刀子割出新的刀伤,继续喂。

“够了够了,三娘,你难道要把自己的血都给他吗?”

“关安哲的毒侵入血液,若不是用这样,也没有其他法子。”

云重紫风轻云淡地笑道:“莫非你还让我用嘴喂他不成?”

芍药横臂抹了一把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她不依,上前抱住云重紫,“好了好了,你再放血,你就该没命了。”

“不会。”云重紫见芍药哭的稀里哗啦的,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瞧着云金钰不是活着还好好的,你若是还不放心,回去多给我煲些阿胶红枣什么的就好。”

芍药哼了一声,从药箱里拿出纱布给云重紫一层一层的缠着纱布,“你既然用这样的法子,为什么不让我来。”

云重紫淡淡一笑,红唇失了颜色,“心诚则灵。”

“难道你也没有把握治好关安哲的病?”芍药又要发脾气,“既然没有十全的把握,你为什么要糟蹋自己!”

云重紫的手几乎被包成了个粽子,她哭笑不得地摇头,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目光看向关安哲。

她确实是没有把握救关安哲,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无法救的人。

关安哲能不能醒过来,还要听天由命,所以她只能兵行险棋,希望还有最后这一点心诚则灵能把他救回来。

关安哲中毒至深不假,金线莲也能治愈,但有时候做人需要一点点运气。

云重紫跪在关安哲面前,只静静地看着关安哲,一心只想着他快点醒来。

她想让关安哲活下去,不为了这个令她崇拜的男子,不为了天下苍生百姓,她也要为了自己。

他是一代帝王,决不能因为她而陨落。

若是关安哲能醒来,她愿意用自己的自私换关安哲的无情冷酷。

灯芯爆出一个花火的脆响,屋里骤然亮起又黯淡下来,云重紫跪得双腿都没了知觉,芍药几次想劝都被她坚定的目光喝退。

她了解云重紫的坚持,也只能无条件地陪她,祈盼上天让关安哲醒过来。

老天爷啊,三娘上一世受过太多苦,重获新生,她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三娘并不是真心要让关王爷受到牵连,若是重新选择……

芍药有些不惑地看着云重紫,若是让她重新选择,她还会不会去救小鱼山上的关安哲?她是否还想和他相遇相识?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三娘向来是个有分寸的,爱过就坦然,放手便是过去,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可是,若是她和关安哲的生命相连,那就请老天爷开眼,他们这一世注定成不了爱人,就不要再去剥夺了他们彼此的命了。

屋外的雪停了又落,风吹过又止,云重紫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男子,天际微微露白,芍药的双腿有些发麻,干涩地开口说道:“三娘,天亮了,我们该走了。”

云重紫不接话,只因她手指下的脉象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更虚弱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她跪了一夜,但也不知疲倦,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把手打在关安哲的手腕上,用力地寻找着脉搏。

“三娘,怎么了?”芍药发现云重紫的不对劲。

云重紫略有些激动地又换了只手把脉,可是结果依旧一样,如果不静下心,根本触摸不到已经虚弱的脉搏。

“他还没醒过来……”

“三娘,也许……关王爷的大限已到。”

云重紫不信,又要抓起刀子去割自己的手心,芍药急忙拦着她,“不要,三娘,你无论再怎么做他都不会醒来了。我真的该走了。”

云重紫不甘心,与芍药争抢起来,眸一垂,整夜都不曾掉过的泪滑落脸颊,闪耀在空中,在她二人都不曾察觉之际,滴在身边男子的唇畔上。

就在那刹那,男子的卷密的睫毛颤了颤。

“芍药,你让我再试一试!”云重紫抢过刀子,“他不能死!”

芍药被云重紫推倒在床的另一边,就在她来不及去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重紫的刀子割在手腕上时,一道干涩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我就不能死?”

刀子从云重紫的手中掉在床上,一回头,就看到那双如浩瀚的蓝眸不知何时掀开冰山一角。

可是,对视的那一瞬间,云重紫就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深邃的蓝眸一眨,如漩涡中的浩瀚大海中多了三分犀利,三分霸气,三分威严,还有一分压迫。

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冰刀,直射进云重紫的胸前。

云重紫的心颤了一下,就在那神色复杂的蓝眸中冰封住。

关安哲身上释放出一种令人无法喘息的压迫感,令云重紫僵硬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王爷,您醒了。”

“回答我。”

关安哲掀动冰凉的薄唇,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仿佛是他在极为忍耐着什么。

“王爷还有许多凌云壮志未达成,我不想王爷留下遗憾。”

“凌云壮志吗?”关安哲缓缓闭上眼,在云重紫吃惊的目光中露出让人惊悚的笑容,“朕……真的不能留下遗憾啊。”

云重紫听关安哲顿了一下,也没多想,深蹲在地行礼,“王爷既然醒了,三娘就告退了,请王爷保重身体。”

她不等关安哲回答,就被芍药扶着,双腿虚软无力地往外走,可是走了两步,就听床上的人忽然开口喊住她。

“云重紫。”

“是,王爷请吩咐。”

云重紫听到关安哲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心中更是深深疑惑,这一次重伤,让关安哲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根本无法做到像以前那般轻松面对,即使知道眼前的是圣武大帝,但毕竟他还不是,可是现在,即使知道他现在不是,他身上已经多出了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关安哲很少笑,他自醒来就开始笑着,那种笑让人觉得他是主宰世上一切王上。

床上的男子声音变得通透起来,穿过层层幕帘,听进耳朵里令人头皮发麻。

“之前说过的话,本王一句也没忘。”

云重紫垂下眼眸,“劳关王爷挂怀,是三娘的罪过。”

“嗯,去吧,本王不会死的,你安心活着。”

再次出门,云重紫只觉得满身大汗淋淋,连芍药也暗自吁了口气。

阿甲带着云重紫和芍药一路穿堂过室,回到之前的庭院,到了屋里,云重紫还是止不住的一阵阵发冷。

“芍药,你觉不觉得关安哲有哪里不对劲?”

芍药拿了条新帕子给她擦拭额头和满是汗水的手心,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王爷还是王爷,只是更冷了些,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夜之间从一头狼蜕变成了狮王。”

芍药说完立即一怔,和抬起头来的云重紫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讶和惶恐,“此地不宜久留,芍药,我们该走了。”

------题外话------

你们看懂了这一章了咩?

没看懂,……人家也不解释~哼哼

自此,将会开启最后一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