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叔,稀客啊!”
陆绍宽的话里透着调侃和揶揄,让黄沾有些局促。
“臭小子你糗我啊!”
“怎敢?欢迎还来不及!”把黄沾迎到座位上,自顾自的点着一根烟抽着,把烟盒推过去,两人关系尚可,到不用太见外,陆绍宽煞有介事的唏嘘道:“自从我回到港岛,来的都是俗人,张口谈钱,闭嘴多赚,满身都是铜臭味,如今可算盼来了沾叔你,我这个小菜馆,瞬间就高大起来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熟美人将茶水沏好,放在茶几上,万种风情的抛了个媚眼,柔声接话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默契,此话深得我心!”伸大拇指给熟美人点了个赞,端起茶杯用杯盖刮了刮,轻轻吹气,不动声色的看着黄沾。
黄沾扭头望天,莫名的有些呆萌。
欲言又止,唉声叹气,不装了,我摊牌啦,我是和事佬。
“阿宽,其实我今天来......”
陆绍宽举手打断,连声咳嗦,似是被茶水呛到,抢先一步开口堵住黄沾的话头,从手边捡起一叠报纸,递过去。
“沾叔,我有一事不知,这个‘外星人’是何方神圣,为什么看我不顺眼?”跟着把脑袋凑过去,指点道:“你看这篇文章多犀利,我都差点以为自己十恶不赦,恨不得自裁以谢天下。”
“......”
黄沾摇头苦笑,放下报纸劝道:“阿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沾叔,你这话说的对也不对。”
陆绍宽翘起二郎腿,叹气道:“按照年龄来算,我是后辈,他是前辈,如何也轮不到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对陆绍宽表现出的咄咄逼人,黄沾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很爽,但此行他是倪狂的说客,更何况有査先生的嘱托,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阿宽你言重了,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有道理。”陆绍宽赞同的点点头,话锋一转,冷笑道:“那他就是这样尊敬达者的?三节两寿不给我这位达者三拜九叩问安也就算了,指着我的鼻子骂,这是什么道理?”
拍拍手,痛心疾首的说道:“没拿这个奖之前,邵大亨,邹生和雷大亨随意揉搓我,我毫无办法,狼狈度日,只能躲到国外避风头。
如今成了达者,刚庆幸那三位放我一马,他又跳出来了。
沾叔,我有一事不明,合着我这达者白当了?
达者,就应该让人指着鼻子骂?
合着达者被人欺负了,就只能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那这达者也太tm憋屈了。”
一连串的质问,到最后,掷地有声,扼腕长叹。
黄沾嘴角苦涩,被挤兑的哑口无言,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同时心里问候那位损友,也是个脑子进水的蠢货,陆绍宽没发迹的时候都跟三大院线打得有来有回,如今功成名就,你老板査先生都要退一射之地避其锋芒,你这个愣头青非要顶着雷上。
吃饱了撑的?
“沾叔,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非常守规矩,也很好说话,但好说话不代表好欺负。”顿住一下,陆绍宽痛心疾首:“你知不知你那位好友是如何恶心我的?”
将那份被胡御姐称之为病例的简历拍到茶几上:“这样一个烂剧本,敢开价五十万,这是把我当成软柿子冤大头了。”
黄沾皱眉:“此话当真?”
陆绍宽竖起食指和中指,发誓道:“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黄沾一手放在下巴上,伸手指下意识的摩擦着鼻子,另一只手拄在膝盖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叹气,自嘲道:“罢了,我还以为只是理念不合,互相争吵几句而已,原来另有隐情,倒是我不自知,当了傻子!”
顿住一下,黄沾咂嘴问道:“阿宽你打算怎样做?或者说做到什么地步?”
陆绍宽忽然伸出右手,伸指为刀,慢慢斩下去。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收回手掌,陆绍宽瞬间变脸,哈哈大笑道:“今日我与沾叔只叙旧,不谈其他,而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沾叔务必不要拒绝。”
黄沾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即眉飞色舞,好奇道:“说来听听,太为难我可不应!”
“放心,我是个靠谱的人,不会让沾叔你帮一些注定帮不到的忙!”
“你呀,你呀!”黄沾摇头苦笑,佯怒道:“这张嘴,得理不饶人,太阴损!”
现在还不忘指桑骂槐,挤兑倪狂。
陆绍宽梗着脖子斤斤计较道:“沾叔这话我不敢苟同,得理为何要饶人?做错事不受到惩罚,等于变相鼓励对方为恶,这种老好人的心态不可取,长此以往世界就没有曲直是非了。”
正是因为港岛老百姓对这些下三滥的宽容,才养成了这种目中无人的臭毛病,让这些人以为做错事能轻轻揭过去,如此越来越肆无忌惮。
狂士不是这么狂的,自己关起来怎么狂没人管,别害别人。
他陆绍宽不信这个邪,今天就要杀一杀对方的嚣张气焰。
黄沾告饶道:“你若是还想让我帮忙,就不要再讲这些歪理,不然我可告辞了,惹不起你,我总躲得起。”
“好啊,除非沾叔你也能躲到国外去,不过你怎知我不会追到国外?”开了句玩笑,陆绍宽收敛笑容,正色道:“我准备在丽的开一档节目,邀三五知己,大家一起坐下来打边炉,举杯畅饮,谈古道今,市井趣谈,时政要事,名人八卦甚至男女之事都可以聊一聊。”
“这个想法妙,有趣!”先是错愕,然后摆手赞道:“非常有趣,这么有趣的事当然少不了我。”
无山无水,要另寻风景,不然吃着火锅喝着小酒,唱着歌,同一个糟老头子侃侃而谈,有什么意思?
黄沾老吗?当然不老!
但主观片面的撸大师有自己灵活的判断标准,有自己年轻嘛?没有,那就是糟老头子。
比自己年轻?那有自己帅嘛?没有?那还是糟老头子!
比自己年轻有比自己帅?
撸大师怎会邀请这样的嘉宾抢自己的风头?
“沾叔已经做了一次和事佬,不如再替我做一次和事佬,怎样?”陆绍宽挤眉弄眼,轻声吐出一个名字。
黄沾眼中精光大盛,赞同道:“蔡阑?不错,这个人选的好,我应了!”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陆绍宽收获满满,今夜不设防,看我撸大师独领风骚,小银棍带着两个老蛇皮如何搅得港岛这池春水波澜骤起,惊涛拍岸,惨叫连连!
至于倪狂?自己玩蛋去吧!
得罪了方丈还想走?少林寺十八铜人阵警告。
一阵嘿嘿哈哈,不打的你鼻青脸肿算是我撸大师棍法不精。
二营长,给我开炮!轰他娘的!
翌日,《星岛日报》特别刊登的一篇《陆某人答倪先生问》,石破天惊,将这场港岛顶尖文人骚客的骂战掀起新一波高朝。
撸大师洋洋洒洒,激扬文字,嬉笑怒骂:
“近日有倪姓先生笔触辛辣,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将陆某批驳的一无是处,甚至十恶不赦。陆某惶恐之余,惊怒交加,幸好被林胡二位小姐三言两语宽慰劝解,云:人与猪在泥潭摔跤,永远不可能获胜。
陆某不解,问:何故?
云:人滚了一身臭泥颓丧郁结,猪滚了一身污泥,只觉得有趣,会更加享受。
陆某大概是那个人,猪请自觉前来认领角色,对号入座。
再者,若陆某果真如倪先生所云,通敌叛国,崇洋媚外,剽窃他人成果,玷污他人妻女,怎会有时间有闲情雅致,坐在家中发这些牢骚?我想更适合陆某的地方应该是惩戒所。
对倪先生批驳陆某上学时并未表现出文学艺术方面的天赋,却能屡次三番幸运的创作出狗屁不通的作品,并取得小小成绩,陆某实在惭愧。
但谁规定入行之前就必须表现出天赋才能取得成就?
陆某敢问,倪先生之前是做什么的?原谅陆某说话比较粗鄙,不知倪先生结识倪太太之前,有没有表现出某方面的天赋,若没有,按照倪先生没有天赋则没有成就的说法,儿女双全如何得来?总不能是邻居帮忙!
至于剽窃他人文章,或许吧,请倪先生尽快找到证据。若没有证据,陆某已经帮倪先生想好了一个,大概陆某剽窃的对象正是倪先生本人。
尝闻倪先生笔速如神,每时洋洋洒洒四五千言,如此看来或者是倪先生名不副实,或者陆某侥幸技高一筹,剽窃的速度比倪先生创作的速度更甚,倪先生还未来得及创作,陆某便先一步剽窃走了。
倪先生是着名的科幻小说作家,陆某强烈建议倪先生以此为骨架,创作一篇《时光神偷》亦或是《盗梦空间》,陆某愿亲自作序,并奔走相告,呼朋引伴为倪先生捧场!
另,陆某可以帮诸位回忆一下,倪先生是如何来到港岛的。若陆某抱头鼠窜,倪先生则是畏罪潜逃,据陆某所知,倪先生来港之前,犯下数起罪行,包括但不限于损毁公物,破坏军用基础设施,伪造公章,证件等。
法律是道德的最底限,一个违法犯罪的人,与陆某大讲道德,陆某是不信的。
说到女人,陆某更觉得好笑至极,我未婚她未嫁,如何不能恋爱?港岛总还讲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吧?
倒是倪先生,花心渣男死性不改,已有家室却处处沾花惹草,甚至到了和倪太太互有默契心照不宣的状态,只要没回家就是出去过夜了,甚至湾岛有媒体多次报道倪先生与自己另一位着名武侠作家好友见面,两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带着女伴住酒店。
比赛吗?这种事,我都背着人!
呸,恶心!
说来此事的缘由,让陆某一头雾水,甚至觉得荒唐可笑,皆因倪先生将陆某当做冤大头,一个敷衍了事的剧本狮子大开口五十万港币,至于剧本到底如何,如果倪先生不介意,可以让港岛同仁品鉴一番。
被拒稿,就要报复?什么道理?
陆某的《白牙》也曾被査先生的《明报》拒稿,可曾见过陆某恶意中伤,诋毁査先生?
倪先生还长期供稿于査先生的《明报》,不知査先生作何感想?对此事是不闻不问还是毫不知情?
陆某私以为,大概査先生是知情的,而且是偏向于倪先生。
尝听闻这样一则趣事,倪先生的大作卫斯理传奇地心洪炉篇中写到,卫斯理到南极从飞机上跳下,杀了一只北极熊食肉止饥,剥皮取暖。
某位细心读者提出建议,批判倪先生写作不严谨,南极没有北极熊。
倪先生生性洒(无)脱(赖),被这位孜孜不倦的读者弄得烦躁不堪,便在报纸上回道,南极没有北极熊,可世上也没有卫斯理。
而査先生的帮腔更为荒诞,称南极原是有北极熊的,但被卫斯理吃掉就没有了。
可见无赖在《明报》是有传承的,矮要承认,挨打站稳,不能赚着读者的钱,反过来抱怨读者多事。
有一好友劝解陆某道:倪先生生性洒脱,淡泊名利,不如就算了。
算了?不能就这样算了!
洒脱只是在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陆某虽然出身不高,并不讳言家父与叔父有社团背景,但家长曾告知过陆某,小孩子可以做什么,长大了应该做什么!
至于淡泊名利,如果真的淡泊名利,当初就不应该畏罪潜逃,陆某倒愿意赞一声好汉子!
敢做不敢当,似倪先生这样洒脱淡泊名利的人,幸好是讨厌社团的,如果去混社团,今年大概都要上小学了。
最后,春节刚过,祝倪先生身体健康吧!
若有一天见到一黑一白二兄弟瞬息而至,勿慌,只需抱拳拱手,口称那白面高瘦汉子为谢七爷,口称那黑脸高瘦汉子为范八爷。
陆某只能帮到这了,或许倪先生自有外星人护佑,说不得并不惧怕对方!
一位不留姓名的无名小卒,疑似犯罪嫌疑人陆绍宽,写于一九八零年二月二十一日。”
这篇文章在港岛引起波澜。
刚更名为金公主的丽声院线,李冒文攥拳,激动道:“够犀利,这才是骂人的行家,通篇不带脏字,却字字见血,我这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爽快!”
“哼,这就爽了?”雷大亨不屑的冷笑,呢喃道:“你只怕还没见识那后生仔的手段,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只说不做的人,而且最擅长的就是打组合拳。”
倪狂这个人,他也知道,很厉害的小说家,又是编剧,曾经给嘉禾写过不少剧本,甚至帮李小龙订制过好多角色。
雷大亨不愿招惹这样的文人狂士,太麻烦,叽叽歪歪,就像个苍蝇一样没完没了。
但陆绍宽不一样,他跟影视圈大多数同行都不一样,他也是个文人,而且名声并不比倪狂弱。
“有好戏看喽!”
抱着吃瓜看戏心态的又何止一个雷觉昆,最高兴的当属港岛百姓,这么精彩的骂战,难得一见,这张报纸我收藏了。
胡苮女士闷声发大财,陆绍宽已经指定《星岛日报》为撸大师打嘴炮独家专栏,只这一片文章刊登出去,今日份的报纸销量竟然突破了二十万份,而且才不到五个小时。
倪狂遇到麻烦了,这是同陆绍宽交手过的人的共同认知。
甚至几个同倪狂和査先生有交情的业内人士还打电话告知了两人。
《明报》总部大楼,査先生哭笑不得,如何也想不到陆绍宽怎么就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在陆绍宽手里吃过亏的胡鞠仁敲门走进来,将一封信放到桌上,低声道:“陆绍宽送来赔罪的,他说此次波及査先生你,只是为了给德玛西亚的新戏炒热度,请你不要见怪!”
查先生没去看那封信,抚额叹气道:“倪狂那里怎么说?当初我就不建议他向陆绍宽挑衅,才没同意他将文章发在《明报》上,可他到底......唉!一个能逼平三大院线的年轻人,怎么能没点手段?这件事,他做的太粗糙了!”
“可是我觉得陆绍宽很守规矩,毕竟他还特意送信来赔罪,告知一声。”
査先生揉着眉心,对胡鞠仁推心置腹道:“这才是陆绍宽厉害的地方,得了实惠,认个错又有什么大不了,若是他真有诚意,要么将这封赔罪信登报,要么干脆就别殃及到我。人家只是知会我一声,提醒我别拉偏架,不然就别怪人家无差别攻击了!”
“这么歹毒?”胡鞠仁挠头,怔住,懊恼道:“我还以为这封信说明陆绍宽只是做做样子,暗示査先生你做中间人,为两人讲和!”
“讲和?我有什么面子?”査先生扭头看着窗外,语气寂寥:“人家连嘤联邦颁奖都不去领,鬼佬的面子都不给,我算哪盘菜?”
而且,倪狂这次的确稍稍有些过分,港岛哪个不知陆绍宽对自己的几个女人宝贝得紧,恨不得出门都揣在兜里藏起来,生怕谁多看一眼。
“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査先生呢喃着,收回目光,一字一句道:“凉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