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在身后化作一个模糊的黑点,如同被世界遗忘的伤疤。狂枭牵着小乞丐的手,踏上了前往圣界据点的路。
他们的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仿佛两个走向祭坛的牧师,只不过他们要献祭的,是整个世界的秩序。
小乞丐沉默地跟在狂枭身后,他的眼神不再有最初的懵懂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专注。
他脑子里,那些被狂枭种下的邪念,正像毒藤一样疯狂生长,缠绕着他残存的良知,将其绞杀、吸收,化为自身的养料。他开始理解哥哥的话,开始渴望那种吞噬所带来的、令人战栗的快感。
他们很快便感受到了异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腐臭,与刺骨的寒风混杂在一起。天空中,飘落的不再是洁白的雪花,而是一种诡异的、带着淡淡墨色的黑雪。
雪花落在地上,不化,反而像活物般蠕动,将土地染成一片死寂的漆黑。
一座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村庄了,更像是一处人间炼狱的微缩模型。房屋歪斜,门窗破碎,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冻僵的尸体,他们的脸上凝固着生前最后的绝望与疯狂。
饥饿和黑雪,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将潜藏在人性最深处的黑暗,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一个火堆在村中央噼啪作响,几个面黄肌瘦、眼神浑浊的村民围在火旁,火堆上,正烤着一条被剥去皮毛的、分辨不出原型的肢体。
其中一个村民,用一把生锈的匕首,割下一块滋滋冒油的肉,递给旁边的人,声音沙哑地笑着:
“尝尝……尝尝是什么味道……”
另一个村民接过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狠狠咬了下去,贪婪地咀嚼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珍馐。而在他们不远处,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已经僵硬的孩子,对着另一个男人哭喊:
“换!我们换!我家的孩子瘦,你家的还胖些,我们换着吃!求你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接过孩子,掂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乞丐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见过恶,见过流浪汉为了半块馒头而斗殴,见过人为了几文钱而出卖尊严。
但眼前这一幕,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了所有底线的恶。这让他感到的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战栗。
就在这时,那男人抱着孩子走向火堆,准备将孩子丢进去。然而,就在他松手的瞬间,怀里的孩子猛地咳嗽了一声,微弱地睁开了眼睛。
他还活着!
男人愣了一下,但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丝被欺骗的恼怒。他看了一眼火堆上烤着的肉,又看了看怀里睁眼的孩子,喃喃自语:“也好……活的,更新鲜……”
他再次举起孩子。
“住手!”
一声稚嫩的呐喊划破了死寂的空气。
小乞丐动了。他的身影快如鬼魅,冲到男人面前,一掌拍出。那男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喉咙便已碎裂,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乞丐抱住那个险些被投入火中的孩子,又飞快地冲到那个准备“易子而食”的妇人面前,从她怀里夺过了另一个小女孩。
他救下了两个孩子。
两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双胞胎女孩。她们蜷缩在小乞丐的怀里,冻得瑟瑟发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抽走了。
周围的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看着小乞丐,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涌上凶光。食物,到嘴的食物,被人抢走了!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动手,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乞丐身前。
是狂枭。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并没有阻止小乞丐,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当小乞丐救下那对双胞胎时,狂枭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感受到了。
不是从小乞丐身上,而是从那对双胞胎女孩的身上。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坚韧的恨意。
那不是成年人的复杂仇恨,掺杂着利益与算计。那是一种最原始、最本源的恨,是对这个抛弃她们、想要吃掉她们的世界的诅咒。
这股恨意,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无助,被压缩到了极致,像两颗随时会引爆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种子。
“有意思……”狂枭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
他走到小乞丐面前,无视了周围蠢蠢欲动的村民,目光落在那对双胞胎女孩身上。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孩子,而是在看两块未经雕琢的、最顶级的璞玉。
“哥哥,她们……”小乞丐有些不解,他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很可怜,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狂枭伸出手,轻轻拂过其中一个女孩冰冷的脸颊,感受着那股刺骨的恨意。他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她们不是可怜,她们是……礼物。”
他回头看着小乞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凡人的恶,是污泥。圣界的恶,是盛宴。而这……”他指了指怀里的双胞胎,“是种子。是仇恨的种子,是黑暗的种子。”
“普通的分身,只能承载我的邪念。但她们,她们天生就拥有最纯粹的恨。我要把她们也变成我们的分身,不是注入,而是……培育。让她们的恨意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到时候,她们将是我们最锋利的刀,最完美的容器,是我们潜入圣界、撕裂他们伪善面具的……特殊武器。”
狂枭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与期待。
他抱起另一个女孩,转身面对着那些被饥饿和黑雪逼疯的村民,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不过,在培育种子之前,我们得先清理一下田地里的害虫。”
“孩子,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开胃菜。”
村庄的哀嚎,在狂枭的邪念面前,不过是风吹过枯叶的微响。
他没有动手,甚至没有动用一丝力量。他只是站在那里,闭上双眼,体内那片由无数负面情绪构筑的“吞噬神国”微微震动。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吸力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食人快感中的村民,动作瞬间僵住。他们脸上的疯狂与贪婪,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他们想跑,想叫,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们的灵魂,他们的意识,他们所有的存在,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身体里硬生生地抽离!
那不是死亡,而是被“抹消”。
一缕缕混杂着绝望、痛苦、贪婪与悔恨的灰色气流,从七窍中涌出,汇入狂枭的体内。他的气息节节攀升,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张面孔在挣扎、哀嚎,最终又归于平静。
整个村庄,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化为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像被丢弃的破败玩偶,无声地倒在黑色的雪地里。
小乞丐和两个双胞胎女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小乞丐的眼中是敬畏与渴望,而那对双胞胎,空洞的眼眸深处,那股刻骨的恨意似乎找到了共鸣,变得更加纯粹、更加锋利。
“很美味,但太杂了。”狂枭睁开眼,轻描淡写地评价着这场饕餮盛宴。他走到双胞胎面前,蹲下身,将手分别按在她们的头顶。
“现在,轮到你们了。”
这一次,不再是注入,而是“改造”。他的邪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深入女孩们的灵魂深处。
他没有抹去她们的恨,反而将其无限放大,成为她们意识的核心。他剥离了她们作为“人”的软弱与恐惧,只留下最原始、最坚韧的复仇意志。
同时,他在她们的灵魂中刻下了一道无形的烙印——一道只属于他的、绝对的服从烙印。
改造完成,两个女孩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空洞,也不再是单纯的恨。那是一种冰冷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非人的专注。
她们站起身,如同两个被唤醒的杀戮人偶,静静地站在狂枭身后,与小乞丐形成了诡异的对称。
“走吧。”狂枭站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的舞台,已经搭好了。”
圣界的据点,是一座悬浮在云海之上的纯白之城。巨大的圣光结界笼罩着整座城市,散发着神圣而威严的气息,凡人甚至无法抬头直视。
城门口,身着银白铠甲、背生光翼的圣界卫士神情肃穆,他们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存在。
他们是神明的仆从,是秩序的守护者,是光明在人间的化身。
然而,在狂枭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披着华丽外衣的、待宰的羔羊。
他没有试图隐藏,也没有强行突破。他只是带着三个孩子,大摇大摆地走向据点正门。当圣光结界的威压降临,试图将他们这些“不洁之物”化为灰烬时,狂枭体内的“吞噬神国”再次发动。
这一次,他吞噬的不是灵魂,而是“意志”。
圣界卫士们强大的信念,他们对神明的忠诚,他们心中那自以为是的正义与荣耀,在“吞噬神国”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灯笼。那股无形的吸力,直接穿透了圣光结界,攫住了城中每一个圣界之人的精神核心。
他们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手中的圣光武器黯淡无光,光翼无力地垂下。整座城市,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由活人组成的傀儡之城。
狂枭带着三个孩子,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到了据点中央的圣殿。
圣殿之内,几位据点的头领正襟危坐。他们都是圣界的中坚力量,每一位都拥有着净化邪魔、裁决凡人的强大力量。他们感受到了外界异变,正欲起身查看,却看到四个“不速之客”走了进来。
“邪魔!受死!”为首的大主教怒喝一声,周身爆发出璀璨的圣光。
狂枭只是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
“安静。”
瞬间,几位头领如同被扼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力量与反抗意志都被强行镇压。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连灵魂都在狂枭的邪念中沉沦。
狂枭走到他们面前,如同挑选食材的食客。他最终选定了三位气息最强、地位最高的头领。
“你们的‘正义’,味道一定很特别。”
他伸出手指,点在他们的眉心。这一次的吞噬,缓慢而清晰。头领们发出无声的惨叫,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所有的力量、记忆、乃至灵魂的本质,都被狂枭彻底吸收,化为己用。
吸收完毕,狂枭身上散发出了与圣界头领如出一辙的、神圣而威严的气息,但在这气息之下,却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渊。
他转过身,看向小乞丐和双胞胎女孩。一股股精纯的力量从他体内分流而出,注入三人体内。三人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化,容貌、身形、气息,迅速变成了那三位被吞噬的头领的模样。
小乞丐变成了那位面容威严、手持权杖的审判官。双胞胎女孩则变成了两位气质清冷、眼神锐利的女祭司。他们站在那里,无论是气息还是神态,都与真正的圣界头领别无二致。
狂枭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最后也改变了样貌,化成了那位大主教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微笑,眼中却闪烁着无尽的贪婪与疯狂。
他走到圣殿门口,推开大门,俯瞰着下方被完全控制的、一片“祥和”的圣界据点。
“开胃菜已经结束。”
“现在,盛宴,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