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探银矿是件极累,又在短期内看不到回报的事,他们也没有太多办法寻找,只能用老法子——观察河流溪流里的沉积物,寻找银矿的伴生矿,在可能有银矿的地方采集矿石提炼,来确定附近有没有银矿,依靠的是勘探队员们的经验。
尤其他们此时也没有办法和外界通信,勘探队不止他们这一支,或许别的勘探队已经找到了,那他们现在就是在白忙活。
直到快要入冬,他们还是没能找到银矿,携带的物资也用光了,只能收拾收拾出去修整。
这次他们没到港口去,而是就近去往平安京。
阮地如今在平安京都有驻倭大臣了,不过如今这位大臣主管的还是两地的贸易往来,对倭国朝政上的事并不指手画脚。
几人跋山涉水,等到达平安京的时候都和野人没什么两样。
“毕竟是倭国的都城,是比普通城镇好上许多。”队长灰头土脸,他们看着不远处的城门,齐齐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总归是回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不过此时他们看不到平安京内是什么样,只能看到平安京外仍旧是大片的荒地,几乎看不见农户,便是远远看到了一片农田,也似乎不是农户们在自耕自种,更像是佃户。
静子很激动,她看着城门,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平安京……”静子喃喃道。
这就是她心中堪比天上人间的地方,是倭国最繁华尊贵所在,对生活在沿海城镇的静子而言,这原本是她一辈子都不会来的地方,只能从主人的嘴里偶尔听见。
但她现在就要踏进去了。
几人慢腾腾的走着,偶尔还要停下来歇脚,吃点东西喝点水。
直到身后传来了车队的吵嚷声。
牛车架着货物,旁边是押送货物的力工,他们有的高大,有的矮小,但周景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其中有一小部分是阮人——他们身上都没有扛着货物,衣着和倭人截然不同,都穿着染色的薄棉衣,且都是短发,正有说有笑的走在四周。
其中最体面的,穿着绯红色棉衣的,自然就是商队的领头,也可能是商户本人。
“过去打个招呼,顺便问问那驻倭办事处在何处。”队长取下自己背着的包,把包递给队员,自己走了过去,队员们跟上去两个,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出门在外,老乡也未必值得信任。
好在那穿着绯红色棉衣的,却是一位阮地出来的豪商,原本看队长灰头土脸不愿搭理,但等人走近了,却发现她身上虽然灰土遍布,但衣裳却没有补丁,也没有破洞,一个女子,个子却不输倭人男子,可见绝非倭国本地的女人。
尤其还是一头短发,此时此刻,能以这种样貌出现在倭国的,想也知道只有阮地派来的女吏。
那些来做生意的女商或账房们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商队。
“大官人也往平安京去?”队长轻易的走到了豪商身旁,汉人管事们对她都很尊重,能远渡重洋做生意的,哪怕是他带着的管事力工都有眼力劲,从衣着谈吐一眼就能分清眼前人是个什么地位。
豪商乐呵呵地说:“是了,以前都是在港口就把货卸了,卖给当地商人,也叫他们挣点辛苦钱,如今这路好了一些,便自己送货过来,也瞧瞧这异国风貌。”
队长皮笑肉不笑,她对这些男商人和他们所带的力工太了解了,所谓瞧瞧,其实就是阮地没有风月场所,也没有赌坊,他们就趁着做生意,自己到平安京来,钱挣了,能享受的也就享受了。
毕竟倭国可没有禁赌和禁花楼,有钱便能畅通无阻。
说不定还有人在倭国安家,娶个倭女做老婆,至于下次什么时候到平安京,那就是说不准的事,只图自己爽快,全然不顾倭女没了丈夫该怎么活下去。
不过,队长毕竟也不管这些事,她笑道:“我们奉命做事,听说平安京如今有驻倭大臣处理一切涉倭事务,只不知那驻倭办在何处,我们也好过去歇歇脚。”
豪商:“大人何必忧心?只跟着我便是,定将你们送到驻倭办去。”
这豪商也没说假话,路上与队长交换了姓名,他很愿意和队长闲谈——他这样的商人在倭国是豪商,在阮地根本不够看,阮地的商户便如过江之鲫,所做的生意几乎遍布天下,就算是和倭国做生意,他也不过是小鱼中的一尾。
能和女吏交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凡这女吏有点能耐,不是混吃等死的性子,将来就必被提拔,倘若能和这样一个女吏有交情,哪怕对方不给自己行什么方便,只帮他分析分析官府的公文,都够他受益无穷了。
尤其这还是个能带队的女吏,那就更不得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能耐女吏”。
“这城门……”队长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城门,“倒是颇有古风。”
豪商显然比她更了解倭国:“平安京大多仿唐时的建筑,便是这城门也是取自四神相应,有东西南北四处,对应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队长:“这么说,如今倭国倒还尊唐?”
豪商摇头:“闭关锁国多年,哪里还记得唐时汉人的威风?阮姐扣关之前,倭国皇帝自称为天皇,如今倒是谨慎小心许多了。”
豪商:“我头一回来的时候,可使了不少钱,才能进得这平安京里,挣一挣倭官们的钱。”
他说的轻佻,显见不太看得上这些倭国官员。
“便是大官,吃的也是渍物,衣着简朴,还是我们来了,这些人才晓得什么叫享受。”豪商颇有些自得,“如今将他们的奢靡之风养起来,将来银矿一开,那便都是我们的了。”
队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大官人倒是个爽快人。”
豪商:“便是说些官面上的话,大人也不会信不是?咱们为利而来,自然冲着重利。”
“大人这样的人物,到了平安京,恐怕也闲不下来了。”
“如今入倭的女吏多了,平安京的风气也改了许多,以往倭人女眷都……”豪商倒是颇为真诚,“说句你不爱听的,都如猪似狗,便是皇后也就那样,无权无势,全靠丈夫的宠爱,如今女吏一多,这些丈夫也知道时移世易,叫妻子宴请女吏了。”
队长:“倭人也有男女大防?”
豪商乐道:“也不看看他们学的谁。”
“他们怕唐突了女吏,在妻子的宴会上会放个屏风,自己坐在屏风之后与女吏交谈,还得妻子在场。”豪商也觉得好笑,“难道害怕大人们看上他?真是可笑。”
进城倒也简单,豪商叫管事过去,管事早就备好了“入城费”,那管事站在倭国守城卫兵跟前,那卫兵只到管事的肩膀,收了钱之后便立刻放行。
“这是入城税?”队长问。
豪商摇头,反正倭人也听不懂他的话,他便也不压低音量:“不过是那些卫兵趁机索要,入城税还得进去了给役人交,大人别忧心,我派人先送你们去驻倭办。”
“那就麻烦了。”队长笑了笑,“等回了阮地,若有缘分,必能再见,到时候我再与阁下把酒言欢。”
豪商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一定一定!没料到大人如此平易近人,叫小人受宠若惊。”
队长领着人,等管事的过来带他们去驻倭办。
豪商吩咐了管事,那管事便小跑着过来,一脸笑容地说:“诸位大人,跟小的来。”
队长回头看了眼那离开的豪商。
等回了阮地,她必仔细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