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九四二年下半年开始,德军对莫斯科和伏尔加格勒的包围持续了数月之久,在这期间两个城市陷入了无尽的炮火、严寒与日益深重的饥饿中,对于城内的俄军和俄国百姓而言,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德军没有对城区进行大规模的进攻,只是偶尔会象征性的派部队骚扰一下,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用炮击和飞机进行轰炸,偶尔还会空投下部分人道主义物资与顺带的投降宣传单。
如果德军大规模攻城,与俄军展开巷战,那俄军的情况会稍好一些,至少他们的死亡除了被饿死冻死以及被德军的袭击炸死之外还多了一条——战死。
被德军的子弹穿胸而过可能痛苦,但痛苦只会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等自己的血流干了,自己也就死了,不用再承受这煎熬之苦。
然而德军没有攻城。
如果可以,德军甚至是一个步兵都不想投入到这两个城市的巷战之中,只要包围城市,没有后援的俄军迟早会自己崩溃,只是时间会比较长一点。
德军武力包围两座大城市的同时,日丹诺夫政权对城内俄军的劝降从来没有停止。
劝降城市意味着能够得到稍显完整的“守军部队”,尽可能的挽救城内人民的生命以及让城市少受一点摧残。
德国人可是天天对这两座城市发动炮击,也不管能不能打到人,反正先炮击消磨他们的士气。
同样的,接收这两座城市可以增加日丹诺夫政权的威信。
彼得格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既能削弱萨文科夫政权残余威信又能提前攫取利益的机会。
日丹诺夫亲自签署了多份文告,通过传单、无线电广播,甚至冒险潜入城内的特工,向莫斯科和伏尔加格勒的守军与市民传递信息。
这些文告的措辞经过精心打磨,充满了“同胞之情”与“现实考量”:
“结束无谓的流血!”——文告中痛斥萨文科夫政权为了虚幻的荣誉,将无数俄罗斯儿女的生命葬送在注定失败的抵抗中。
“回归俄罗斯人民的怀抱!”——他们将彼得格勒政权描绘成俄罗斯未来的唯一希望,承诺投降的官兵将得到“宽大处理”,并有机会加入“真正为人民而战”的俄罗斯解放军。
“保全俄罗斯的瑰宝!”——他们尤其对莫斯科喊话,强调这座古都的历史文化遗产正在炮火中面临毁灭,早日投降是为了保护“全俄罗斯的共同财富”。
“粮食、药品与和平!”——他们向饥寒交迫的守军和市民描绘投降后的美好图景:德军和彼得格勒政权将立即开放人道主义通道,运送食物和药品,结束这场人间惨剧。
日丹诺夫的特使甚至与德军指挥部进行了协调,试图在城外设立所谓的“接待站”,承诺向放下武器的俄军提供热食和医疗救助。
这一切的背后,目的明确功利:让城市尽可能完整地落入手中,减少接收时的破坏,并第一时间控制住城内可能尚存的工业设备、战略物资以及宝贵的人力资源。
不过在莫斯科和伏尔加格勒城内这些“善意”的劝降起初效果有限。
守军中不乏顽固的白军死硬分子,他们对“布尔什维克伪政权”的仇恨根深蒂固。
而且长期的宣传和对德军的恐惧,也让许多人对投降后的命运心存疑虑。
但这些声音如同滴落在干涸土地上的水滴,虽然未能立刻汇成洪流,却也在不断侵蚀着抵抗意志的基石。
莫斯科的围城是这个冬天最为残酷的篇章。
这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古都,曾经的金顶教堂、宏伟红场、繁华街道,如今都笼罩在硝烟、冰雪和死寂之中。
德军的轰炸重点摧毁了发电站、自来水厂、仓库和交通枢纽,系统性的饥饿成为了最致命的武器。
配给早已名存实亡,每天发放的黑面包薄得像木片,成分混杂着锯末泥土以及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
猫、狗、老鼠早已成为奢侈品,树皮被剥光,甚至出现了……难以启齿的惨剧,德国空投的人道主义物资非但没有拯救更多人的性命,反而使得一些人在抢夺这些物资的过程中身亡。
医院里挤满了患有冻伤坏血病,还有极度营养不良的患者,但药品奇缺,死亡是他们唯一的解脱。
军队的情况稍好,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士兵们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冬装,在结满冰霜的战壕和废墟间瑟瑟发抖。
弹药开始限量配发,燃油已经耗尽,坦克和车辆成了固定的钢铁堡垒。
指挥官们每天收到的是各个防区减员物资告罄的绝望报告。
日丹诺夫的传单开始在士兵中悄悄流传。
“活下去……”、“为了家人……”、“结束这一切……”这些字眼在饥饿和寒冷中被无限放大。
起初私藏或传播传单会被视为叛变,遭到严厉处罚。
但随着情况日益恶化,军官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自己也在动摇。
1943年1月中旬,一个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十多度的夜晚,莫斯科城防司令部内,一场决定命运的会议在昏暗的烛光下召开。
与会的高级将领们个个眼窝深陷,神情麻木。
窗外是死寂的城市,德军骚扰性射击的曳光弹偶尔划破夜空。
“将军,第42步兵师报告,可作战人数不足三成,粮食……已经断供两天了。”
“中央区防线,多个支撑点因冻伤减员严重,已无法维持有效警戒。”
“市民区……出现了大规模的瘟疫征兆,我们没有药品……”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没有一丁点好消息。
最终,被邓尼金安排留守在莫斯科的高级将领,颤抖着抬起手说道:“先生们……为了……为了还活着的人……我们……必须停止了。”
没有激昂的反对,只有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一年前的情况还没有这么差,仅仅只过了一年,莫斯科就成了一片废墟。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抵抗的意志在生理极限和彻底的绝望面前彻底崩溃了。
次日清晨,一面巨大的白旗在克里姆林宫一座尚未完全倒塌的塔楼上升起。
随后莫斯科各主要防线阵地上也陆续升起了白旗。
城外的克鲁格集团军群再三确认情况属实后接受了莫斯科守军的投降请求。
城内残存的守军士兵相互搀扶着,或者直接瘫坐在雪地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德军士兵小心翼翼地进入城区。
德军也没有欢呼庆祝,城内的惨状让他们触目惊心,只有一片濒死的沉寂。
.......
伏尔加格勒的情况则更为复杂暴烈。
科尔尼洛夫依然坚持着他的“与阵地共存亡”的信念,他像一头被困在废墟中的受伤老熊,拒绝一切投降的提议,无论是来自德军还是彼得格勒。
他下令处决了几名被发现私下谈论投降的军官,试图用恐惧维系最后的纪律,但极端的环境总是会催生出极端的反应。
在城内一片工厂区废墟地下掩体内,一群中级军官——包括几位团长、参谋长以及深受士兵爱戴的炮兵营长正在进行一场危险的密谋。
他们同样疲惫,同样饥饿,但他们更清楚地看到,继续抵抗除了让所有人毫无意义地死去之外没有任何结果。
科尔尼洛夫的顽固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是英勇,而是疯狂和对自己士兵生命的极度不负责任。
“他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坟墓,为他的‘荣誉’陪葬!”一名脸上带着冻疮的团长低声咆哮。
“日丹诺夫的人保证过,只要我们停止抵抗,德国人会提供医疗和食物……”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饿死、冻死!是时候结束这场屠杀了!”
1943年1月下旬,在得知莫斯科已经投降的消息后,密谋者们知道不能再等了。
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夜晚,科尔尼洛夫正在他的地下指挥部里对着地图进行着早已失去意义的推演时,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官在那位炮兵营长的带领下,闯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科尔尼洛夫惊怒交加,伸手想去摸腰间的手枪。
“元帅,对不起……为了还能活下来的人。”
炮兵营长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他身后的军官们迅速解除了科尔尼洛夫警卫的武装。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扭打后,年迈虚弱的科尔尼洛夫被制服,他被反绑双手,嘴里塞上了破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最终失败的痛苦泪水。
密谋者们随即以科尔尼洛夫“突发重病,无法指挥”为由迅速接管了伏尔加格勒残存守军的指挥权。
他们第一时间通过尚能工作的无线电向城外的德军指挥部发出了明确的信息:
“伏尔加格勒守军……请求停火,我们准备投降。”
消息传出,伏尔加格勒城内剩余的守军,大多数在麻木中接受了这一结果,甚至感到一丝解脱。
少数死硬分子试图反抗但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第二天拂晓,在伏尔加格勒残破的街垒和废墟间,幸存的俄军士兵排着混乱而漫长的队伍,步履蹒跚地走出他们的阵地,向德军投降。
许多人走到一半就因虚弱而倒下。
德军士兵谨慎地上前接收俘虏,看着这些衣衫褴褛形同骷髅的对手,即便是最冷酷的老兵,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两座城市的陷落,标志着萨文科夫俄罗斯共和国在欧洲核心区域的抵抗彻底终结。
消息传到叶卡捷琳堡,带来的只是又一片绝望。
而柏林和彼得格勒,则开始了瓜分战利品和规划未来的新一轮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