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长期居于高位，就算是再艰苦朴素的人，也会在很多地方产生高位者才拥有的那种气质。
这种气质即使他刻意地去做些亲民的事情，也很难将自己与底层人融合在一起，反而只会更加格格不入。
大理国四大家族，就是这样一群人的代表。
其中尤以段杨两大家族最为明显。
可如今站在那边恭敬等候“检阅”的那些大理上层人士，却是丝毫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
他们一丝不苟地站着，脑袋低垂不敢平视赵言二人。
这番情景，更像是一群等待主人喂食的忠犬。
奇怪地是，按照霜降所说是用蛊毒控制了这些人，可他们的眼中却是没有一点仇恨。
凭借着《忘情天书》赋予的能力，赵言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些人的身上有一种狂热的气息。
这种气息很强烈……
有点像是被打了鸡血的传销人员。
太诡异了！
若说一个人被下了蛊而丝毫不抵触，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这一幕就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眼前。
霜降也在此时察觉到了赵言眼中的疑惑，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此间事了，奴一一为王爷解释。”
很多事情她都已经写在报告中送回了开封。
无奈主子是个不看报的家伙…
说完，霜降便来到了那被众星拱月的位置前，抬手虚按道：
“信徒们，伟大的光明王派来使者，旨在解救困苦的大理子民！”
“现在，是你们为神教贡献力量的时候了，贡献得越多，光明王赐予地也会更多，将为你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喜乐！”
听到这一番话语后，那些三大家族的人齐刷刷地双手交叉按在胸口，抬起头眼神虔诚地抬头仰望，口中念着复杂难懂的莫名语言。
但他们脸上的喜悦和热情却无不昭示着一个结果。
虽然霜降这番话很神学……
可这些人信，并且深信不疑！
赵言呆愣愣地瞅着这些人，嘴角不禁抽动两下。
这尼玛…
太荒诞了吧！
大理的高层权贵们，居然被发展成了信徒？
还有什么光明王？？
光明王又是谁！
我是使者的话，那光明王肯定不是我啊！
九州神话中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光明王……
齐王府教授过各种手段，但肯定没有这一套发展神学来洗脑的办法。
霜儿是如何将这些人全都给洗成这样的哦？
邪教！
这尼玛绝对是邪教！
但若是忠于我，倒也不是特别邪啦。
只是想到那莫名其妙的光明王，赵言心里还是有些提防。
短暂的祈愿仪式结束后，三大家族的人又一致低下头。
只有中间的三人平视着霜降，其中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表情稍显冷淡地说道：
“王大人，大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教中派来特使，可是为了消灭天龙寺那些异端？”
天龙寺的异端？
赵言顿时感觉事情变得魔幻起来。
堂堂大理国教，深受信仰的天龙寺竟然被大理权贵们称为异端。
宗教信仰……
果然是祸乱国家的一大利器啊。
想到这，赵言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模糊的想法。
他想起后世大漂亮国用来搅乱时间最常用的方法……
“天龙寺自然是要铲除，但并非眼下的要务，具体的事情由特使大人来安排。”
霜降沉声说道，随后退后几步将赵言引了出来。
这次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眼神炙热地看着赵言。
感受到他们身上高昂的信念之力，赵言都感觉有些尴尬。
但他 很快就压下了这种情绪，分分钟进入了角色。
“信徒们，如今最重要的是选出一个光明神在大理的代理人，使大理国的力量彻底掌握在神教手中！”
“所以，光明神要选出最虔诚的信徒，让他统领神教在大理的所有力量，为神教开疆拓土！”
“尔等可有人选？”
赵言在今日已经看过段氏年轻子弟的资料，但并没找出合适的，自然也就没去接触。
他本就想在今晚让三大家族的人推荐一个，只不过如今看到了这一幕……
还推荐个毛线，直接从这些人里挑吧。
段氏是佛教的忠诚信徒，天然和这些人成了对立面，既然如此，那就更没理由去推个段氏的人出来。
唯一麻烦的就是若是选了这些人里的其中一个去当皇帝，那后期铲除段氏和天龙寺就是比较啰嗦的事情。
但若是能一了百了地将大理归入麾下，就算是多花些时间，也是值得的。
赵言的话刚说完，对面三人中的另外两个毫不犹豫地就出列推荐道：
“使者大人，信徒严良推荐杨相为我神代理人，一直以为杨相都在朝中为神教的发展遮风挡雨，付出良多，且杨相为人稳重机敏，能当大任，乃是不二人选。”
“使者大人，信徒寸权权附议，寸家愿听从杨相领导！”
听闻二者的提议，赵言算是将这三人的身份搞了个清楚。
中间的冷漠脸中年人就是执掌大理朝廷的宰相爷杨洪春。
分立两侧的则是严家家主严良和寸家家主寸权权。
由此可以看得出杨家在三大家族中的份量之重，其他两家竟是没有一点争取的意思。
赵言会意地轻轻点头，目光转到杨洪春身上。
“信徒杨洪春，你意下如何？”
“只要坐上这个位置，就需要为神教承担起责任，往后当全力以赴为神教掌控大理国。”
这本该是个无需犹豫的选择，但杨洪春听完后，却是沉默地低头思索。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拒绝道：
“请特使原谅，恕信徒杨洪春不能担当此任！”
“？？”
赵言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若说其他人脸上的虔诚和狂热肉眼可见，那这人的态度就显得颇为疏离。
似乎他并不是这劳什子神教的信徒，而是在场众人之中唯一的清醒者。
可就算是清醒者，在这种时候也没理由拒绝推脱啊…
毕竟这是名正言顺去争夺皇帝宝座的一个机会。
除非他杨洪春志不在此……
“杨相！这是为何？”
“是啊杨相，以你为尊，才是最能服众的！”
“寸家主所言在理。”
严良和寸权权急忙问道。
霜降也目光冷冽地看向杨洪春。
宗教不管用，她手中可是捏着对方生死的。
而察觉到霜降暗含冷意的目光后，杨洪春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使者大人，非是信徒不愿担当此任，而是因为信徒所能掌握的力量，只在三大家族之中，可大理国的正统一直都在段氏手中。”
“若是信徒率众与段氏开战，那大理必将生灵涂炭，对神教毫无益处！”
杨洪春所言正是赵言最大的顾虑，但更让他感到愕然的是这番话竟然是从杨氏家主口中说出。
实在是有些太顾全大局了。
可这话虽然说得极为伟光正，赵言却是半个字都不信。
你杨洪春要真是这么悲天悯人的家伙，又何必联合严家和寸家与段氏在朝堂上争夺权力？
干脆老老实实地做段氏忠犬不就得了。
“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赵言不急不缓地说道，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
杨洪春当然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赵言二人，当下也就全盘托出。
“回使者大人，信徒是这般打算的。”
“段氏终究是大理正统，我等只需找一个段姓正统顶替段正严，便可将大局稳住。”
“之后由皇帝发布各项政令，抑制佛教，方便我教神使在大理传教，不消多少时间，便可一步一步蚕食段氏的根基，不费吹灰之力将大理纳入神教的版图之中。”
知己啊！
赵言不由仔细打量了杨洪春两眼。
这家伙的想法，几乎和他的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做法一来不用发动大型的内战，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人口的损失。
二来动静极小，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度，换个皇帝而已，算不上大事。
三来有个姓段的背锅侠出面，所有人都不必抛头露面，就算惹出麻烦也只需躲在背后处理。
四来……
总之好处多多，能够和平演变绝不要动武。
“既然如此，你是否心中有了人选？”
赵言语气淡淡地问道。
心中却是有了不小的期待，毕竟他自己看过霜降拿来的资料，并没有太满意的。
但杨洪春毕竟是这里的土着，知道了解地肯定要比自己更多。
果然杨洪春毫不犹豫就接话道：
“回使者大人，信徒的女婿段飞为人忠厚老实，又潜心信奉神教，兼其乃是段氏正统血脉，当属最佳人选。”
“哦？竟有此人，可有在此处？”
“回使者大人，因今夜是王大人临时召集我等，所以信徒未曾将他带来。”
“既如此，明日你将他带来，待本使看过之后再行定夺。”
“信徒遵命。”
杨洪春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重新站回了队伍之中。
赵言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会儿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现在段飞人还没见到，加上他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霜降，实在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当即挥挥手道：
“散去吧，等到本使见过段飞之后再行商议。”
“尔等在这些时日里，当做好一切新皇登基的准备工作。”
“另外，今夜不论皇宫之中传来任何消息，都无需惊讶，一切都是光明王的旨意。”
说罢，赵言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屏风后，让霜降去应付这些人。
他对这种邪教式的谈话方式还有些过敏……
要知道就是在王府这种讲究尊卑的地方，他也一直把自己当成普通人。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当神使呢。
杨洪春为什么要推举自己女婿出来，他现在有些回过味来。
绝不是这老家伙顾全大局，而是不愿意消耗杨氏的实力…
一旦双方明刀明枪地开战，那杨氏作为三大家族的领导者，必然是要付出不少代价的。
与那些狂热信奉的信徒比起来，杨洪春加入神教的大概目的，一方面是迫于霜降手中的蛊毒。
另一方面……定然是可以得到的丰厚利益。
这老家伙是个想要吃饱却不用付钱的想法。
至于女婿嘛，拉出来背骂名，挡炮弹，一流。
万一这个计划失败，闹得不可开交了，那大不了就推给段飞背锅呗。
虽然杨洪春看起来老奸巨猾了些，但相比其他人，赵言反倒是觉得他更亲切些。
至少像个人啊……
他找了张矮椅靠坐着，静静地等待霜降过来跟他解释。
那边传来依稀的一些声音，也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些什么，总之没过多久，脚步声就零零散散地响起。
很快，当脚步声消失时，霜降来到了赵言的身前。
“王爷。”
“嗯，说说吧，这什么神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在报告中都有提及，其实这个神教，还是王爷自己弄出来的。”
“我弄得？怎么可能！”
赵言讶异地抬起头，看向霜降。
见对方认真的表情，好像还真的不是开玩笑。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自己究竟啥时候搞过宗教。
霜降也知道赵言不信，紧接着说了下去。
“王爷还记得红衣教吗？”
“自然，可这跟神教有什么关系？”
“关系是有的，神教就是红衣教为细雨楼打造的。”
“啊？”
“当初王爷要求菜鸟坊采买物资用以资助红衣教，当时负责办理此事的便是大理国的细雨楼据点……”
在霜降细心的讲解下，赵言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之前菜鸟坊采购了大量物资用以帮助红衣教在大明国站稳脚跟。
虽然动作非常隐秘，可人阿萨辛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么大量物资定然是有人暗中相助。
最终他亲自出手调查，终于是查到了阐城这边，被霜降手下的人发现后，双方达成了暂时的盟友关系。
而阿萨辛用以报答的方式，则是利用红衣教的传教之术，为细雨楼策划并组织传播了光明王这个神仙…
效果竟然还出乎意料地好。
赵言在这时也慢慢想起来当初收到的阿萨辛传书是啥意思了。
在去往武当山的途中，他曾收到传书，说红衣教阿萨辛对他的帮助必有厚报。
原来就是这……